“这话很对。”堂吉诃德回答,“可说来说去,我还不明白,我糟蹋您的什么了,佩德罗师傅?”
“您还不明白?”佩德罗师傅问他,“那么这又光又硬的地面上躺满了的殉道者是什么?是谁结果了他们,杀得他们横七竖八地倒下?难道不是您那双力大无比的强壮臂膀吗?这些死去的人们本来都是谁的?是我的!我不靠他们过日子,靠谁过日子呢?”
“我懂了,”堂吉诃德说,“这种事我经历过多次了。又是那些死缠着我的魔法师!他们总是先让不论什么东西的本来模样在我眼前一晃,接着就随心所欲地给它们改头换面。诸位听仔细了,我原原本本告诉你们吧,我清清楚楚记得刚才的事是这样的:梅里森德拉就是梅里森德拉本人,堂盖非若斯就是堂盖非若斯本人,马尔西里奥就是马尔西里奥,查理大帝就是查理大帝。所以我一时性起,决定履行我这个游侠骑士的义务,伸手助逃跑的情人们一臂之力。我做的事大家都看见了,纯粹是一片好心。不承想却事与愿违,那就不是我的错了,都怪那些坑害我的坏蛋们。尽管我不是成心作恶,可还是惹了乱子,我情愿认罚赔偿。佩德罗师傅,我打碎了您这么多小人儿,您就说个价钱吧,我马上交出咱西班牙通行的纯成色银钱。”
佩德罗师傅弯腰致意,说道:
“我原知威武的堂吉诃德·德·拉曼却有一副难得的基督心肠,一贯真诚救援和帮助四处游荡的危难困厄之士。我恳请在场的店主先生和桑丘大人秉公明断,为阁下和我裁决,看看这些破碎的小人儿能值多少,该值多少。”
店主和桑丘同意了,于是佩德罗师傅从地上拣起掉了脑袋的萨拉戈萨马尔西里奥王,说道:
“很清楚,要让这位国王恢复原样分明是不行了。不知道各位怎么想,反正我觉得我得为他的断气、夭折和死亡索赔四个半雷阿尔。”
“说下去。”堂吉诃德吩咐。
“这个嘛,从上到下给劈成了两半,”佩德罗师傅接着估价儿,这回手里拿着的是一分为二的查理大帝,“我要五雷阿尔二十五文总不算过分吧!”
“不算少。”桑丘告诉他。
“也不算多,”店主接茬说,“去掉零头,就算五雷阿尔吧!”
“把五雷阿尔二十五文全给他,”堂吉诃德决定,“他惨遭如此不幸,何必再为几文钱争来争去呢!佩德罗师傅,您得快点,吃晚饭的钟点到了,我好像有那么点饿了。”
“这个小人儿嘛,”佩德罗师傅又拣起一个,“没了鼻子,还少了一只眼:噢,原来是美人梅里森德拉!我就不多算了,只要两雷阿尔加十二个铜板。”.
“您真比饿鬼还贪心!”堂吉诃德说,“只怕这会儿梅里森德拉和她丈夫怎么着也到了法国边境。依我看,他们俩骑的那匹马哪里是跑哟,简直是飞起来了!所以呀,您别兔子换成猫,给我乱掉包,找个没鼻子的梅里森德拉来糊弄我。其实要是顺利的话,她的真身早就到了法国,正叉开两腿跟她丈夫在一起,好不快活!守着自个儿的摊儿,上帝才照看。佩德罗师傅先生,我说咱们还是心上正点、脚下稳点。接着说!”
佩德罗师傅见堂吉诃德又来了旁门左道,像开头那样说起昏话,生怕他胡搅蛮缠,赶紧就势说:
“那这个准不是梅里森德拉,大概是一个伺候她的使女。六十个铜子赔一个丫鬟足够,我就不多要了。”
他就这样给那些破碎的傀儡一个个定下价钱。两个中人稍微往下杀了一点,双方都满意了,总数是四十雷阿尔七十五文。桑丘掏钱付清之后,佩德罗师傅又要了两雷阿尔,说这是去找回猴子的花销。
“给他吧,桑丘。”堂吉诃德吩咐,“他不是要找猴,分明是在耍猴。说实在的,我这会儿真想一下子拿出两百赏金!但愿有人能告诉我准信儿,说是堂娜梅里森德拉太太和堂盖非若斯先生已经回到法国的亲人们中间了。”
“那谁也没我的猴子清楚!”佩德罗师傅说,“只可惜连鬼也逮不住它了!不过我琢磨,就凭情分,它今晚饿了准来找我。上帝会叫天亮,咱们自有吉祥。”
傀儡戏风波就这样平息了。一向慷慨大方的堂吉诃德掏腰包,请大家和和美美吃了一顿晚饭。天还没亮,运送刀枪剑戟的男子先走了。天刚刚亮,表弟和侍童前来跟堂吉诃德告别。他们一个要返回家乡,一个要继续赶路。堂吉诃德还帮衬了侍童十来个雷阿尔。佩德罗师傅深知堂吉诃德的毛病,不想再跟他惹是生非,一大清早,太阳还没出来,他就拾掇起傀儡残骸,牵着猴子去别处碰运气了。店主不摸堂吉诃德底细,见他虽然疯疯癫癫,手头却十分大方,不免暗自惊诧。临走的时候,桑丘按主人交代,重赏了店家。早上八点左右,主仆二人告辞离开客店,又重新上路了。咱们且让他们径自前去,正好抽空儿谈谈这部著名传记里需要交代的其他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