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丘的话音未落,他们耳里就听到洛西南特的一阵嘶鸣。堂吉诃德认为这是绝妙的兆头,当即决定三四天之后再次出游。他向学士说明了自己的打算,还询问对方这次远征先到哪里最好。学士回说他看还是先去阿拉贡王国,直奔萨拉戈萨城。几天之后圣霍尔赫节阿拉贡国王堂佩曾于1096年大败摩尔人,并将战功归于圣霍尔赫的保佑,便每年举行比武以示纪念。期间那里将举行隆重的大比武。他要是在那儿比赢所有的阿拉贡骑士,就等于比赢了全世界的骑士,便可以从此名扬四方。学士还夸赞说这实在是个光彩而大胆的决定,不过劝他冲锋陷阵的时候还是谨慎为宜,因为他的生命不属于他个人,而是属于所有受苦受难、等待他前去庇护解救的人们。
“参孙先生,我也常提醒他这个。”桑丘这时候插嘴说,“我这位老爷呀,会不要命地朝一百个浑身披挂的汉子扑过去,就像馋嘴孩子扑向六七个大甜瓜似的。就甭提那股劲头了,我的学士先生!可我说了,该冲的时候冲,该退的时候退,总不能老是:圣第亚哥在上,西班牙是我们的圣第亚哥查西班牙的保护神,西班牙士兵与摩尔人交战时常高喊这个口号来激励士气。!更何况,我还听说,其实我记得就是老爷自己说的:一头是胆小鬼,一头是冒失鬼,站在当中的才是好汉。照这个道理,我觉得他当然不该随便逃跑,可是明知不行还往前冲也不对。不过我想特别提醒一件事:要是老爷打算带我出门,那咱们可得事先说清楚,所有打仗的事都归他,我只管他干干净净、舒舒服服就行了;干这件事我包管手脚不停。想叫我举剑砍人,没门!即便是对付戴铁盔、拿斧头的土匪流氓也不行!
“参孙先生,我这个人不想挣个什么好汉名声,只要能在伺候过游侠骑士的侍从里面算得上顶刮刮最牢靠的一个就行了。我老爷堂吉诃德说了,他一准会弄到好多海岛;要是他念我一直尽心服侍他,赏我个把,那就是很大的恩德了。要是不给呢,我一个大活人靠上帝总能过日子,哪里会赖在别人身上!再说,当总督那碗饭未必好吃,不当总督面包啃起来说不定更香。谁知道呢,没准当着当着官,魔鬼给你使个绊子,叫你跌一大跤,连大牙都磕没了。我活着是桑丘,死了也得是桑丘。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不费力气、不担风险,老天白给一个岛子,要不就是别的差不离的东西,那我也不会放过,我还没那么傻呢!常听人说,有人给你小牛,牵起缰绳就走;还有:碰到好处,拽着进屋。”
“桑丘老兄,”卡拉斯科说,“听你说这番话,简直像个大学教授。不管怎么着,你得相信上帝和你主人堂吉诃德,他会给你整整一个王国,何止一个小岛呢?”
“大一点小一点都没啥!”桑丘回答,“我可以向卡拉斯科先生担保,老爷要是把王国交给我,可算是找对了主儿。我早就掂量过自己了,凭我的本事,管上个把王国海岛什么的不在话下。这话我跟老爷说过好多遍了。”
“桑丘,你可得留神。”参孙说,“一当上官儿,人可就不一样了。说不定你一就任总督,只怕连生你养你的亲娘也不认了。”
“这是那些出身下贱的人干的事,”桑丘顶了一句,“像我这样的正宗老基督徒的血脉是不会的。您瞧瞧我的为人嘛,我可不是那种对人忘恩负义的家伙!”
“上帝会安排的,”堂吉诃德说,“到时候自有总督好做,我好像已经眼看着这个光景了。”
说完,他求会写诗的学士劳神给他编几句,说说他是怎样跟心上人杜尔西内亚·德尔·托博索告别的,还特别提出,每句开头必须用上她名字里的字母,最后把各句起首连起来,就成了:杜尔西内亚·德尔·托博索。学士回答说,尽管他不是西班牙的著名诗人(据说只有三个半),他还是要尽量写一首这种格律的作品。不过就是太难了一些:名字一共是十七个字母,要是写四段八言四行诗,就多出一个字母没处放;要是写五段八言四行诗呢,却又少了三个字母。但是没关系,他会想法巧妙地去掉一个字母,叫杜尔西内亚·德尔·托博索的名字正好放进四段八言四行诗里。
“无论如何得是这样。”堂吉诃德说,“要是名字不能清清楚楚显示出来,女人们是不会相信诗是为她们做的。”
他们就这样谈妥了。堂吉诃德决定八天以后出发,还求学士保守秘密,尤其得防着神甫、尼古拉斯师傅、外甥女和管家太太,别让他们妨碍他这次光彩而大胆的举动。卡拉斯科都答应了,临走的时候嘱咐堂吉诃德,不管吉凶祸福,只要方便,千万及时通个音信。三人分手之后,桑丘就去准备上路用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