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把老命也赌上,老爷您准是昏了头。要嫁给您的是一位公主大人,怎么可以三心二意?您以为眼前这样的好事随便在哪个路口都能拣到?我的女主人杜尔西内亚不见得更漂亮吧?可不是嘛,连一半也抵不上。我看呀,连眼前这位的鞋帮子都够不着。您要是老惦记着去海底捞月,我指望的那块领地只能泡汤了。真是见鬼!您快结婚吧,结婚吧,快收下从天上掉到您手里的王国吧。您一当上国王,就封我个伯爵、总督什么的,以后哪怕什么都叫鬼叼去,我也认了。”
堂吉诃德一听自己的心上人杜尔西内亚受到如此亵渎,哪里忍得下!他根本不答理桑丘,连嘴都懒得张一下,顺手举起矛杆,抡过去就给了他两下子,当即把桑丘打翻在地上。要不是多洛苔亚嚷嚷叫他住手,他准会就地要了那人的命。等了一会儿,他才说:
“你这个贱坯,非得逼得我揪住胯巴裆把你甩出去!不能总是你回回胡闹、我回回宽容!你这个离经叛道的坏蛋,就凭你满嘴胡吣骂了举世无双的杜尔西内亚也该被逐出教门!你这个畜生、无赖、恶棍!你知道吗?要不是她使我勇气倍增,我连个跳蚤也不敢捏死!说说看,你这阴险的毒蛇,你以为是谁杀死了巨人收复了王国,又封你当了伯爵?(这事我完全可以认为已经成了,‘此案已定,宣布休庭’。)那都是靠杜尔西内亚的威力成就的功业,我的双臂不过是工具而已。她使用我来克敌制胜,我依靠她生息存活。你这个婊子养的混蛋,居然以怨报德!你忘了是谁把你从泥土里提拔到显要的地位,竟对恩重如山的人口出狂言!”
桑丘并没有受什么伤,主人的话他句句都听得明明白白。他相当灵敏地跳起来,赶快躲到多洛苔亚坐骑的后面,然后才对他主人说:
“老爷,请您告诉我,您既然不打算跟公主大人结婚,怎么当得成国王?当不成国王,您又怎么赏赐我?我就为这心烦。反正这位公主像天上掉下来似的站在咱们面前了,您还不如干脆就娶了她,然后再去找我女主人杜尔西内亚,三妻六妾的国王世上有的是!要说谁比谁更漂亮,我不想多嘴。要是硬叫我说两人当中谁强,说实在的,我还从来没见过杜尔西内亚小姐呢!”
“你怎么没见过她?你这个信口胡言的刁徒!”堂吉诃德问他,“你不是刚刚给我带来她的口信吗?”
“我是说我没仔仔细细端详过她,”桑丘辩解说,“没有一处一处地留意她美在哪儿好在哪儿。我只是囫囵看了一眼,觉得还不错。”
“这会儿我原谅你了,”堂吉诃德说,“别在意我对你发这么大的火儿,心血来潮的时候是由不了自己的。”
“我明白,”桑丘说,“我也是一时心血来潮就想说话。话到了舌头尖上再让我吞回去可不行。”
“可我说桑丘,”堂吉诃德劝他,“你还是想好了再说。常言道:瓦罐回回去泉边……完整的谚语是:瓦罐回回去泉边,总有一回要摔烂。我就不往下说了。”
“反正啊,”桑丘回答道,“上帝在咱们头顶上,毛病他看得清清楚楚的,他会断出咱俩谁捅的娄子多;是我说糟的,还是您弄糟的。”
“别再争了。”多洛苔亚说,“桑丘,快跑过去吻吻主人的手,请他原谅。从今往后,不论夸人还是骂人,都得谨慎从事。别再说那位托博索小姐的坏话了;我虽然不认识她,却很尊重她。你要相信上帝,迟早会有一块领地把你像王子一样供养起来。”
桑丘垂着脑袋走过去,请主人伸出手。堂吉诃德很和蔼地伸过去让他亲吻,还为他祝福,然后又叫他往前走几步,他有话要问,还想说点要紧的事情。桑丘照办了,两人便向前走出去几步。堂吉诃德对他说:
“你来了之后,我还一直没机会单独跟你谈谈,仔细问问你往返捎信的事办得怎么样了。这会儿正好有了机会,咱俩能单独谈谈了,求你快把好消息告诉我,也让我高兴高兴。”
“老爷您尽管问吧,”桑丘回答说,“我保准字字听清楚,句句答明白。不过老爷,我得求您以后别再找茬算老帐。”
“这是什么意思,桑丘?”堂吉诃德问。
“依我说,”桑丘回答,“刚才那几下子其实是冲着那天夜里魔鬼挑拨咱俩斗的那场嘴,对女主人杜尔西内亚不敬倒还在其次。对她我一向当成圣物似的小心仔细地守着护着,只可惜她归了您,没法成圣物了。”
“桑丘,我求你别再扯这个话题了,”堂吉诃德说,“我可不爱听。我刚刚原谅了你,你别忘了一句老话:再犯罪,重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