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谢地!咱们总算赶上一桩好处不小的奇事!”
他又接着翻腾,找到一个装潢精美的笔记本。堂吉诃德把这个要了过去,叫他把钱收好归己。桑丘吻了主人的手表示感谢,然后掏空了箱子里的所有衣服,全都塞进自己的干粮袋里。
这些,堂吉诃德都看在眼里。他说:
“桑丘,我猜准是这么回事:哪个走岔了路的走路人钻到这山里来了,结果撞上了土匪,把他杀了,又弄到这块僻静地方给埋了。”
“我看不像,”桑丘不同意,“土匪干吗不把钱拿走?”
“你说得对,”堂吉诃德回答道,“那我就猜不透、想不出是怎么回事了。不过等一等,咱们瞧瞧这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没有,也许能顺藤摸瓜,帮咱们解开这个哑谜。”
他打开笔记本,看到一页字体工整的手稿,写的是一首十四行诗。他便高声朗读起来,为的是让桑丘也听听。诗里是这么说的:
是因为爱神麻木不仁,
还是由于他心肠太狠?
抑或是我所受的折磨,
不与他宣判的刑罚相称?
爱神既然被尊为神灵,
那他显然能够统观世情;
神祇也不该如此残酷,
令爱情给我切肤之痛。
莫非一切都应怪罪于你,费利?
至善丽质怎能蕴涵如许祸祟?
难道上天也执意与我作对!
我很快就要死去,毫无疑问。
病魔肆虐,却不知晓病因;
对症下药?且待神明施恩。
“就凭这段顺口溜,啥也弄不清,”桑丘说,“除非是到那块‘黑呢’里去找线头。”
“这儿哪来的什么黑呢啊?”堂吉诃德问他。
“您刚才念的时候,”桑丘说,“好像提到什么‘黑呢’了。”
“别不是‘费利’吧?”堂吉诃德明白了,“这看样子是一位女士的名字,作者在诗里抱怨她呢。说真话,诗还写得确实不赖。要不,就得怪我不懂行了。”
“这么说,”桑丘接茬就问,“老爷您也会编顺口溜喽?”
“你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呢,”堂吉诃德回答他,“等着瞧,哪天我叫你给我的心上人杜尔西内亚·德尔·托博索捎封信,从头到尾都用诗写。桑丘,我得告诉你,所有古代的游侠骑士,至少大部分吧,都是顶刮刮的游吟诗人,顶刮刮的音乐家。这两种本事,也许说‘灵气儿’更合适一些,是所有害相思的游侠不可缺少的。不过说实在的,古代骑士的诗歌心气儿太盛,不讲章法。”
“老爷您再念点别的,”桑丘建议,“也许能碰上什么帮咱们开窍的。”
堂吉诃德翻过一页,说:
“这篇是散文,像是封信。”
“是平安家信吗,老爷?”桑丘问。
“看样子像是情书。”堂吉诃德回答道。
“那快大声念啊!”桑丘催他,“我就喜欢这些谈情说爱的事情。”
“好吧,我念了。”
堂吉诃德说完,就按桑丘的要求高声朗读起来。信里说:
你的虚情假意和我命定的苦难已经把我送到远方。传入你耳际的将不再是我凄苦的诉说,而是我夭折的噩耗。负心人啊,你竟然为了一个家产富足而德才欠缺的人把我抛弃。如若世人以人品为贵,我何需羡慕他人之福而悲叹自身之苦呢!你的容貌唤起的崇尚景仰,已被你的行为踏入泥淖。你的容貌曾使我误认你为天使,可你的行为却使我看清你原来不过是个女人。你虽然扰乱了我的宁静,我却祝愿你安详度日。愿上天永远把你丈夫的真相遮蔽,使你因此不为自己的抉择懊悔,我心已死,并不想从中得到什么快慰。
信念完了,堂吉诃德说:
“信也好诗也好,都只能说明作者是个失意的恋人。”
他翻遍了整个笔记本,又找到一些诗和信,有的看得清,有的看不清。不过无非都是一些苦诉呀、哀叹呀、猜忌呀、销魂呀、失意呀、垂青呀、冷漠呀;有的语句庄重肃穆,有的格调哀怨凄婉。在堂吉诃德翻看小本子的当儿,桑丘也把箱子翻了个遍,每个叽里旮旯都搜到了,连马鞍垫也没放过;他到处找,到处摸、到处掏,撕开一道道针脚,扯碎一团团羊毛,他可不想由于粗心大意而落下点什么。他意外拣到一百多金币,反而更加贪心不足起来。虽然到末了他并没有翻出别的新东西,也不觉亏得慌,连以前那些毯中飞人、药汤催吐、木棍洗礼、骡夫拳脚、褡裢丢失、大衣被抢,还有为了伺候难得的主人过的那些没吃没喝、疲于奔命的日子,一下子都觉得合算了。主人把拣到的东西全给了他,足够把这笔帐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