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说你,何处闯来的狂妄骑士,竟敢触动这副盔甲!须知主人在此,乃为赳赳持剑游侠中的绝顶威武者。奉劝你三思而行,切莫乱动。如再肆意妄为,必将以命相抵。”
听了这通恶言恶语,赶脚的本该当即猛醒,免得皮肉受苦,可他却毫不理会,拎起盔甲皮带一下子抛出老远。堂吉诃德见他这样,便抬眼望着天上,像是遥想起心上人杜尔西内亚,说道:
“我的主心骨啊,前来助我一臂吧。由你主宰的这颗心灵首次遭遇此等侮慢,第一回身处逆境,切莫弃我不顾,快快施惠保佑吧!”
他就这样一面口中念念有词,一面丢下盾牌,双手举起长矛,狠狠朝赶脚人头上刺去,那人当下头破血流,倒翻在地,如果接着再挨第二下,只怕无需找人救助了。干完这事,堂吉诃德径自收起武器,又跟先前一样不慌不忙踱起步来。
一会儿工夫,第一个赶脚的还昏迷不醒,又来了第二个。他哪里知道出了事,只是也想去饮自己的骡子,上来就动手挪开水槽里的盔甲。这次堂吉诃德一声不吭,也没再求谁保佑,放下盾牌,举起长矛,猛地一捅,第二个赶脚人的脑袋顿时四分五裂,可他堂吉诃德手里的武器居然完好如初。
店里的人闻声赶来,店老板也在其中。堂吉诃德见这阵势,马上抓起盾牌,手按剑柄说道:
“哦,美人之尤,给我这颗破碎的心以力量和勇气吧!此时此刻,由你主宰的骑士正面临挑战,请你投来威力无边的目光垂念照看。”
说完这话,他觉得自己勇气倍增,即使全世界的赶脚人一齐扑过来,他也决不后退一步。其他赶脚人见自己的伙伴头破血流,老远就捡起石块,雨点一般扔向堂吉诃德,他尽力举起盾牌抵挡,丝毫不打算丢下盔甲、离开水槽。店老板大声呼叫“住手住手”,他已经说过这人是疯子;疯病一发,哪怕他见人就杀,也不能给他治罪。堂吉诃德在一边嚷嚷得更厉害,他骂赶脚的是一伙心怀叵测、背信弃义之徒,说城堡主人是卑鄙小人、骑士的败类,居然纵容别人如此对待游侠骑士,可叹他还没得到骑士称号,否则非得狠狠教训这种不义之举。“而你们,一群卑劣的贱种,何足挂齿。过来吧!冲锋吧!掷石吧!尽全力攻击我吧!你们如此愚蠢而狂妄,必将即刻自食其果。”
他这一通气壮词严的呵斥,还真把那伙攻打他的人给镇住了。再加上店老板的劝说,石块不再飞舞了。他见受伤的赶脚人已经被抬走,又像先前一样,安安静静守护在盔甲旁边。
店老板觉得这位客人闹得太过分了,决定尽快把那该死的骑士封号授给他,免得招惹出更大的麻烦。于是便走上前去道歉,说那帮下贱之辈实在太狂妄无理,竟然那样对待他,不过请相信,他本人事先确实一无所知。现在好了,他们的胡作非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老板又说,他已经讲过,城堡里没有小教堂,其实,就尚待举行的仪式而言,也没有多大必要。据他本人对骑士道典章制度的了解,封授仪式的关键手续就是剑拍脖颈和剑拍脊梁,这一切完全可以在野地里进行。依他看,守护盔甲的夜祷礼业已完成。按说两小时就足够了,客人守护了整整四个小时,真是诚心可嘉。
一席话说得堂吉诃德信以为真,满口答应他准备句句照办,只求尽快事成愿遂。一旦他成了正式骑士,再有人胆敢攻击他,整个城堡就甭想有一个侥幸活命的。当然,凡是主公特别关照过的,他一定恭恭敬敬地手下留情。听了这话,店老板更是提心吊胆,连忙顺手捡起一本册子,上面记的全是赶脚的欠下的草料帐。又叫小伙计找来一截蜡烛头,领着刚才那两个姑娘走到堂吉诃德面前,命他双膝跪下之后,便好似虔诚祈祷一般对着手中的册子念诵起来。念着念着,伸手在客人脖颈上狠狠打了一巴掌,接着,又用堂吉诃德自己的剑,在他的后脊梁上着实拍打了一下,嘴里始终嘟嘟哝哝的,像是在祈祷。然后又叫一个姑娘给客人系好佩剑。那女人小心麻利地照办了,生怕自己扑哧一声笑出来,因为看着眼前这套礼数,她早就憋不住了;不过她毕竟领教过这位骑士新手的威风,好歹把笑声噎了回去。系好了佩剑,这位机灵鬼姑娘便说:
“但愿上帝给您这位骑士好运气,多多打胜仗!”
堂吉诃德问她叫什么名字,往后好设法感谢这位照料过他的人。他打算一旦靠自己的勇力争得了什么荣誉,必定让姑娘分享一份。那女子恭恭敬敬地说她叫托洛萨,父亲是托莱多地界上的补鞋匠,住在桑却·别纳亚的小鞋铺里。又说不管她走到哪儿都愿像对待老爷一样侍候骑士先生。
堂吉诃德劝她务必赏光也使用尊号“堂”字,称自己堂娜托洛萨为好。姑娘当下答应了。另一位姑娘给他套上了马刺。他把对系佩剑的那位姑娘说的话又从头说了一遍:问她叫什么名字,回答说叫莫利内拉,父亲是安特盖拉一位本分的磨房主;然后也照样劝她加上尊号“堂”字,就叫堂娜莫利内拉;最后又是一番愿意效劳尽力的表示。
一套前所未闻的仪式就这样马不停蹄地匆忙结束了。堂吉诃德终于盼到了骑士封号,便急于出发去闯荡,立即鞴好洛西南特,翻身骑了上去,然后拥抱着店老板,一再感谢授封骑士的恩德。一番话说得稀奇古怪,这里就无法如实转述了。
老板巴不得那人早点离开客店,便连忙答话,口才毫不逊色,只是简短多了。他甚至连店钱也没要,只想及早把客人打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