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花园的花儿不断地开放着,每天早晨,都会有新的奇迹出现。知更鸟的窝里有鸟蛋,雌知更鸟孵在上面,用毛茸茸的小胸脯和翅膀小心地温暖着它们。开始时它很紧张,雄知更鸟忿忿然地亲自守在一旁。那些日子里,就连迪肯也没有靠近那个枝叶繁茂的角落,而是一直等着,直到他似乎通过无声地施展某种神秘的魔法,向这对小不点的灵魂传达了这样的信息:在这个花园里,没有什么东西跟它们自己不一样,没有什么不能理解发生在它们身上的奇妙之事——鸟蛋那巨大、温柔、可怕、令人心碎的美丽与庄严。如果这个花园里有任何人不能发自内心地懂得,一旦有一只鸟蛋被拿走或者受到伤害,整个世界就会在宇宙间轰然倒塌,末日就会降临——哪怕有一个人不能感受到这一点,并依此行事,那么,即使在这春天的大好时光里,也不会有任何幸福可言。不过他们都懂得和感受到了这一点,而知更鸟和它的伴儿也知道他们懂得了。
起初,知更鸟十分紧张地提防着玛丽和科林。出于某种神秘的原因,它知道自己不必提防迪肯。它那露珠般明亮的黑眼睛一看到迪肯,就知道他不是外人,而是一种没有喙和羽毛的知更鸟。他会讲知更鸟的语言(一种非常独特的、不会与其他语言混淆的语言)。对知更鸟讲知更鸟的语言,就像对法国人讲法语一样。迪肯总是对这只知更鸟讲知更鸟的语言,所以,他跟人说话时那奇怪的叽里咕噜就完全无关紧要了。知更鸟想,他之所以对他们这样叽里咕噜,是因为他们不够聪明,听不懂鸟类的话。他的动作也是知更鸟式的,从来不是那种看起来很危险或带威胁性的突然动作,会使别人受到惊吓。所有的知更鸟都能了解迪肯,因此,他的存在不会引起丝毫的不安。
但是开始时,似乎有必要对另外两个人提高警惕。首先,那个男孩不是用自己的腿走进花园来的。他是坐在一个有轮子的东西上被推了进来,身上还搭着野生动物的毛皮,凭这一点就很可疑。其次,当他开始站起来走动时,他走路的方式奇怪,很异常,其他的人似乎还得帮助他。知更鸟总是藏在灌木丛里,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切,它的头一会儿侧向这边,一会儿又侧向那边。它想,缓慢的动作可能意味着它在准备向前猛扑,就像猫一样。当猫准备猛扑的时候,就总是非常缓慢地在地上悄悄挪动。知更鸟拿这件事跟它的伴儿讨论了好几天,可是后来,它决定不谈这个话题了,因为雌知更鸟简直吓坏了,它担心这样会对没出世的孩子造成伤害。
等那个男孩开始自己走路,并且动作更快时,它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或者说对知更鸟而言显得很长——他一直是令它担心的原因。他的行为跟其他人类不同。他似乎很喜欢走路,可是他有一种习惯,常常要坐下或躺下一阵子,然后又令人不解地站起来重新开始。
一天,知更鸟突然记起以前父母要它自己学飞行的时候,它也做过类似的事情,飞出短短的几码远后,就得休息一阵。于是,它才想到这个男孩是在学飞行——准确地说,是在学走路。它向雌鸟提起了这件事,还说它们的孩子羽毛丰满后,很可能也会这样;雌鸟听了,终于安下心来,甚至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兴致勃勃地从窝边探出头去观看那个男孩——尽管它心里一直在想,它们的孩子出世后一定会机灵得多,学起来要快得多。不过它接着又宠爱地说,人类总是比小鸟要笨一些,慢一些,大多数人似乎从来就没有真正学会飞行,你从来没有在空中或树梢上遇见过他们。
过了不久,那男孩开始像其他人一样走动,可有时候,那三个孩子都会干一些稀奇的事情。他们会站在树下,活动着胳膊、腿和头,那样子既不是走,也不是跑,更不是坐。他们每天都会把这些动作做几遍,而知更鸟一直未能向它的伴儿解释,他们这是在干什么,或者是想干什么。它只能说,它肯定它们的孩子绝对不会像这样瞎扑腾,不过,既然那个能讲一口流利的知更鸟语的男孩也在跟他们一起这么做,鸟儿们就可以确信,这些动作不具有危险性。当然,知更鸟和它的伴儿都从没听说过摔跤冠军鲍勃·哈沃斯,还有他那套能让肌肉一块块地鼓起来的训练操。知更鸟跟人类不同,它们的肌肉总是从一开始就得到锻炼,所以自然而然地变得很发达。如果你得飞来飞去地寻觅你吃的每一顿饭,你的肌肉就不会萎缩了(萎缩的意思就是由于长期不用而日渐衰弱)。
当那个男孩像其他人一样走动、奔跑、挖地或除草的时候,角落的鸟窝里洋溢着一种巨大的安宁和满足感。为没出世的孩子提心吊胆已经成了过去的事情。知道自己没出世的孩子就像锁在银行的保险库里一样安全,还可以看到那么多发生在眼前的有趣事件,于是,孵育也成了一件令人十分惬意的工作。下雨天里,由于孩子们没有到花园来,这位准鸟妈妈有时还觉得有些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