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笑着点点头,现在他以为一切全都完全明白了,倒不是因为他关心这件事了,而是因为他这时确信,在此后的时刻里他将会完全入睡,这一回不会做梦、不会受干扰。在主管秘书这一方和非主管秘书这另一方之间、并且面对这大批的忙得不可开交的当事人,他将沉沉入睡并以这样的方式摆脱一切。如今他对比格尔的轻微、自得,对比格尔自己的入睡显然作着虚功的声音已经如此习以为常,致使这声音不会妨碍、反倒会促进他的睡眠。
你轱辘轱辘地转吗?他想,你只是为转。
“那么,”比格尔说,两个手指头抚弄着下唇,瞪大着眼睛,伸长着脖子,就好像经过长途跋涉后他如今正在走近一个景色迷人的观景点,“那么那个刚才提到的、罕见的、几乎从不出现的可能性在哪儿呢?秘密就在规定职权范围的规章中。原来情况不是这样的,在一个很大的生气勃勃的组织中情况不可能是这样的:每一个案件只由某一人秘书主管。情况仅仅是这样:一个秘书有主要管辖权,但是其余许多秘书也分管某一部分事务,虽然职权范围较小。即使是工作最勤奋的人,谁又怎么可能独自一个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掌握哪怕是最细小的事情的方方面面呢?就连我就主要管辖权所说的,也说得过分了。在最小的权限中不也已经包含着整个权限吗?处理事务时的激情在这里不是起决定性的作用吗?这种热情不是始终如一,始终饱满存在着的吗?秘书们在各方面可能都有差别,这些差别多得不可胜数,但在热情上却没有,如果一个要求提到他的面前,要他处理一个案件,即使他只有最小的权限,那么他们当中没有哪个能坐得住而不立即全身心投入的。不过对外必须建立一套井然有序的审理机制,所以各有一个秘书分别出面接待各当事人,当事人有事得找这位秘书。但是这根本不必是对此案有最大职权的那个秘书,在这里起决定性作用的是组织和它的当时的特殊需要。实际情况就是这样。现在,土地丈量员先生,您不妨考虑一下这种可能性:尽管存在这些已经向您描述过的,一般来说完全足够的障碍一个当事人仍然通过不知什么途径深更半夜突然求见一个对相关案件有一定权限的秘书。您大概还没有想到有这样一种可能性吧?这一点我愿意相信您。也没有必要去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因为它几乎永远也不会出现。要从这无与伦比的筛子中漏过去,一个当事人就得是一颗多么形状奇特、小巧玲珑的小颗粒啊。您认为这样的事根本不会发生?您对了,这样的事根本不会发生。但是一天夜晚——谁能对什么事都打保票?——这样的事居然发生了。不过我不知道我的熟人中谁已经碰到过这种事。虽然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因为与这里涉及到的人数相比我认识的人是有限的,况且一个秘书碰到这种事肯不肯承认,也是根本说不准的事,这毕竟是一件纯属个人的,而且在一定程度上严重触犯官方羞耻心的事情。但是,不管怎么说,我的经验也许证明,这是一件十分罕见,其实只是按传闻存在,根本未经任何别的东西证实的事情,所以怕它是大大地过虑了。即使真的发生这种事,人们也完全可以——人们应该相信——消除它的危害性,办法就是人们向它证明,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它的一席之地,而这是很容易做到的。由于害怕它就躲在被窝里并且不敢往外看一眼,这无论如何是一种病态心理。即使这种完全不可能的事渐渐有了眉目了,难道就一切全完了吗?相反。一切全完了,这比最不可能的事更不可能。当然啦,如果当事人在房间里,事情就很糟糕。这会叫人把心都收紧。‘你能抗拒多久?’人们在心里暗暗问自己。但是这根本不是什么抵抗,这一点人们是知道的。您只需正确想象这情况。这从未见过的、一直在期待中的、真正被渴望期盼着的越来越理智地被视为够不着的当事人坐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