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怎么向你解释呢?”奥尔嘉说,“我们不怕任何未来的事,我们已经在受现在的事的折磨了,我们正在受惩罚。村里的人只是在等我们去找他们,等父亲重新开张他的鞋铺,等阿玛莉娅又来揽活,她会做很漂亮的衣服,当然只给显贵们做,所有的人都为他们所千过的事感到抱歉;如果村里一个有声望的家庭突然完全遭到排斥,那么每个人都会受到某种损失;他们以为他们拒绝和我们来往,他们只是做了他们该做的事,我们要是处在他们的地位也会那样做的。他们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信使拿着一把碎纸片回贵宾酒家去了,弗丽达曾看见他出去,后来又回来,和他交谈了几句,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立刻传播开了,但是又根本不是出于对我们的敌意,而仅仅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换了任何一个人在同样情况下也都会这样做的。本来这档子事的一个圆满的解决办法一如我已经说过的,是会受到大家的欢迎的。假如我们突然带来了消息,说是已经全都没事了,这譬如说只是一种在这期间已完全澄清了的误解,或者这虽然是一种过错,但是已经用行动弥补过来了,或者——即使这样说也会使人满意——通过我们在城堡里的关系我们已成功地把事情消解了——假如是这样,那么人们也就一定会重新张开双臂欢迎我们,亲吻我们,拥抱我们,就会有庆典,我已经在别的事情上经历过几次这样的情形。但是本来是连这样的一则消息也不是不可缺少的;只要我们不拘礼节地来了并表现出了诚意,主动恢复了原有的联系,哪怕对信件事件只字不提,那么这也就够了,大家都会欢欢喜喜地不谈那件事,除了恐惧之外,主要是这件事情让人感到难堪,是这促使人们回避我们,好不必再听到、谈到、想到、触及到那件事。如果说弗丽达泄露了这件事的话,那么她这样做并不是幸灾乐祸,而是为了使自己和所有的人免受它的伤害,提醒全村注意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人们千万小心别卷入其中。要禁忌的不是我们这一家人,而仅仅是这件事,我们已经卷进这件事情中去了嘛。那么只要我们走出来了,把过去的事搁置起来了,用我们的行为表明我们不管用什么方式已经了却了这件事,并且公众已经确信,这件事不管它可能具有什么样的性质,再也不会又被谈论起来,只要这样了,那么也就万事大吉了,我们就会到处找到乐于助人的老相识,即使我们只是不完全地忘记了这件事,人们也会理解并帮助我们完全忘记它。但是我们没有这样做,而是坐在家里。我不知道我们在等什么,大概是在等阿玛莉娅作出决定吧,当时在那个早晨她夺取了全家的领导权并把它牢牢抓在手中。没有特别的举措,没有命令,没有请求,几乎只通过沉默。我们其余的人当然有许多事要商量,那是一种从早到晚的不断的窃窃私语,有时父亲突然惊恐不安地把我叫到他身边,我就坐在床沿度过半个夜晚。或者我们有时懒洋洋地坐在一起,我和巴纳巴斯,他对整个事件还不太明白,总是热切地要求解释,总是要求我们作这同样的解释,他大概知道,他的其他的同龄人都会有的无忧无虑的岁月他不会再有了,我们就像,K.和我们俩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忘记黑夜已经来临,忘记天又亮了。母亲是我们所有人当中最柔弱的,大概是因为她不仅承受了全家共同的痛苦,而且还承受了我们每一个人的痛苦,所以我们也就能够惊恐地在她身上感受到那些如我们预感到的那样我们全家即将面临的变化。她喜欢待的地方是一张沙发榻的那个角落,那张长沙发我早就没有了,它如今放在布伦斯维克的大房间里,当初她坐在那儿并——我们不十分清楚她在干什么——打瞌睡或如嘴唇的动作似乎显示的那样作着长篇独白。这是很自然的事嘛,我们不断地谈论这个信件事件,翻来覆去地议论所有明确的细节和所有不明确的可能性,我们争先恐后地想出圆满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是正常的、不可避免的,但是并不好,我们因此而总是越来越深地陷入那种我们想摆脱的境地。这些主意再高明又有什么用呢,没有阿玛莉娅什么主意也实现不了,一切都只是准备工作而已,它们没有意义,因为它们的结果根本不会到达阿玛莉娅那儿,即使它们到那儿了,它们遇到的也无非是沉默而已。噢,幸好我现在比当初更了解阿玛莉娅。她承受的比我们大家都多,真是不可思议,她怎么忍受得了并且今天还生活在我们中间。母亲也许承受着我们大家的痛苦,她承受它,因为它落到她头上了,她没有承受多久。她今天还在以某种方式承受它,这种话人们今天没法说,当时她的意识就已经混乱。但是阿玛莉娅却不仅承受这痛苦,而且也有头脑,能看清这痛苦,我们只看到结果,她看到原因,我们希望会多少找到一些办法,她知道一切已成定局,我们得窃窃私语,她只得沉默不语,今天她像当初那样面对真实情况活着并忍受着这种痛苦。即使困顿已极我们的境况也比她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