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那消息后,”皮果提先生说道,“又瞒了她差不多两年。我们那时住在很偏僻的地方,周围是些好看的树,屋顶上都爬有蔷薇。一天,我在田里干活时,一个我们亲爱的英格兰旅行家来了(他是来自诺福克还是萨福克,我不在意了)我们当然请他进屋,给他吃喝,向他表示欢迎。我们殖民地的人都是这样做的。他随身带来一份旧报纸,上面有关于那场暴风的记载。她就那样知道了。我夜晚回家时,发现她已知道了。”
他说这几句话时,声音压得很低,我十分熟悉的那种严肃神情又堆上了他的脸。
“知道那消息后,她变化了很多吗?”
“唉,就算不是直到现在,”他摇摇头说道,“也很久不愿和人来往,可是,孤僻寂寞对她也有好处。在饲养方面,她不得不分心管理很多事,这样,她也就熬了过来。如果你现在看到我的爱米丽,卫少爷,”他沉吟道,“不知你能不能认出她呢!”
“她变了那么多?”我问道。
“我不知道。我每天都看到她,所以说不上;不过,有时,我那么想。身材小巧,”皮果提先生看着火说道,“有点单薄,蓝蓝的眼睛那么温柔而悲伤;小脸精精致致;好看的头微微低着;声音和举止都那么安静——几近畏怯了。这就是爱米丽!”
我们静静地望着他,他依旧看着火。
“有人以为,”他说道,“她是所爱不淑;有人认为,她已丧偶,没人知道那真正的缘故。她本来有很多次结婚的机会。‘可是,舅舅,’她对我说,‘这是永远也不会有的事了。’她喜欢和我在一起,很开心,可是别人一出现,她就躲起来。她愿意去任何遥远的地方照看一个病人,调教一个小孩,或帮一个女孩准备婚事(她帮过很多次,却没出席过一次婚礼);她一心一意爱护照料她的舅舅;她勤快;无论年轻还是年老的人都喜欢她,凡有困难都来找她求助。这就是爱米丽!”
他用手抹了一把脸,轻轻叹了口气,眼光从炉火上抬了起来。
“马莎还和你们在一起吗?”我问道。
“马莎,”他答道,“第二年就结了婚,卫少爷。是一个青年,一个劳工,他赶着东家的货车去市场——那来回有五百多英里哪——经过我们那儿,就提出想娶她(在那儿,妻子是很稀罕的呢),然后两人就一起在内地过着小日子。她托我把她的一切都实实在在告诉他,我照办了。他们结了婚。他们住的地方除了他们自己的声音的歌唱的鸟声,离其他声音有几百英里。”
“高米芝太太呢?”
皮果提先生一下大笑起来,就像在那早已损坏的旧船屋中很开心时那样用两手搓他的双腿。这可真让人开心。
“你肯信吗!”他说道,“嘿,甚至有人向她求婚呢!一个改行做恳荒者的轮船厨师,卫少爷,居然向高米芝太太求婚。千真万确,要有半个字的假话,天打雷劈——我没法说得再清楚了!”
我从没看到爱妮丝那么大笑过。皮果提先生这爆发的开心也让她觉得开心,她笑啊,笑得自己也止不住了;她越笑,我也就越要跟着笑;而皮果提先生就越发开心,越发起劲地搓他的双腿。
“高米芝太太说什么呢?”我忍得住笑时就问道。
“如果你肯相信我,”皮果提先生答道,“高米芝太太并没说‘谢谢你,我很感激,但我在这把年纪不想改变自己了’,而是就近拿起一桶水,往那个轮船厨师的头上浇去,他大叫救命。直到我赶来,他才脱身。”
皮果提先生又轰然大笑,爱妮丝和我也陪着他笑。
“不过,我应该为那个人说几句公道话,”我们笑得都没力气了后,他又擦擦脸接着说道,“她完全照她应许我们那样的做了,而且做得更好。再没有哪个女人像她这样诚心、真实并道地地帮忙了,卫少爷。我从没看到她有一分钟感到孤单过;哪怕在我们眼前的只有我们陌生的殖民地,她也没那样。自她离开英国,我敢向你担保,她再也没想念那老头子了。”
“现在,最后的但并非最不重要的,米考伯先生,他呢?”我说道,“他已还清他在这里欠的一切债了——连特拉德尔的期票也兑付了,你记得的,爱妮丝——所以,我们推测他自然境遇不错。可他最近的情形怎么样呀?”
皮果提先生微笑着把手伸进胸前衣袋里,拿出一个折得平平的纸包,然后小心翼翼从那里取出一小张怪怪的报纸。
“你知道,卫少爷,”他说道,“由于我们很富足了,我们已离开内地,到了我们称作市镇的一个地方,就在米德尔具港附近。”
“米考伯先生在你不远的内地吗?”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