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一个画家,还必须是个高手的画家,才能描绘下姨奶奶宣泄这番意想不到的感情时的神色,以及默德斯通小姐听到这几句话后的神色。姨奶奶的神色和这些话一样强烈刚硬。默德斯通小姐没有回答一个字,慎重地挽起她弟弟的胳膊,大模大样地走出了那小屋。姨奶奶站在窗后往外看他们,我确信,一旦那驴子出现,她会把她的警告变为行动的。
由于没再出现挑衅现象,她的脸色渐渐缓和,而且显得友好愉快,以至于我有胆量去吻她,去谢谢她。我诚恳地搂住她的脖子那样做了。然后,我又和狄克先生握手,他和我握手了多次,并多次发出大笑以庆祝这欢天喜地的结局。
“你和我要一起自视为这孩子的监护人,狄克先生。”姨奶奶说。
“我高兴极了,”狄克先生说,“能做大卫的儿子的监护人。”
“那好,”姨奶奶说,“一言为定好了。你知道吗,狄克先生,我还想过让他姓特洛伍德呢?”
“当然,当然,让他姓特洛伍德,当然,”狄克先生说道,“大卫的儿子特洛伍德。”
“你的意思是特洛伍德·科波菲尔。”姨奶奶接着说。
“是呀,的确。是的。特洛伍德·科波菲尔。”狄克先生说道,有点不好意思了。
姨奶奶对这建议是那么喜欢,那天下午就在为我买回的一些成衣上亲笔写上“特洛伍德·科波菲尔”,是用不褪色的记号墨水写的,我穿上身前就写了;而且规定所有为我订做的其他衣服(那天下午订下了里外齐全的一套)都得这么写上才行。
就这样,我用一个新名字,在一个全新的环境中开始了我的新生活。那么些日子来我所处的疑虑状态过去了,我觉得就像一场梦一样。我从没想到我有了姨奶奶和狄克先生这么两个怪怪的监护人。我也从没明明白白想过我的一切。我心中有两件事是清清楚楚的:昔日的布兰德斯通生活变得很遥远了——仿佛留在无法丈量的雾中了;我在默德斯通——格林伯公司的生活永远被一层幕布罩上了。从此那幕布不曾被人揭开过,就是我在讲述这一切时也勉强用手把它揭开一下便急忙放下。回忆那生活令我感到那么痛苦,那么多的烦恼和失望,以至我连回顾一下我受命运安排把那生活过了多久的勇气也不曾有过。那生活是否有一年,或更多,或更少,或并不知道。我只知道:曾有过那种生活,但结束了;我已把它写了下来,就把它留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