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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科波菲尔的身世和经历(12)

“精神很差,”米考伯先生摇摇头说,“太紧张了。啊,这一天太可怕了!我们现在完全孤立了——一切都离我们而去了!”

米考伯先生握住我的手,先是呻吟,继而流泪。我既大为感动,又十分失望,因为我期待在这早就被盼着的好日子里我们都快活。我想,只是由于米考伯先生和太太太习惯于往日的困难了,一旦他们想到他们已摆脱了那些困难,反而十分绝望。他们的适应能力都消失了,我从没见过他们像在这天夜里的一半难过;所以,当铃声响后,米考伯先生陪我走到我的住处并在那儿向我祝福道别时,我实在怕离开他,因为他是被那样沉重的悲哀压着。

从我们陷入的那一切令我意外的混乱和沮丧中,我很清楚地知道:米考伯先生和太太及他们一家就要离开伦敦了,我们的分手就在眼前了。在那天夜里回家的路上,还在后来上床后一转难成眠的时间里,这念头升上我心头——虽说我不知道这念头怎么钻进我脑袋的——这念头形成一个坚定的决心。

我已渐渐和米考伯一家很熟了,当他们遭受患难时,我和他们亲密相处,和他们分开我感到孤零零的。想到要再找住处,再和陌生人一起生活,昔日这种遭遇的经验已使我对这种生活有深刻了解,所以我就觉得我当时就又被抛入那种境况中了。这一来,想到在那种境况中及那种情况的种种伤害,还有它留在我胸中的羞辱和苦恼,都变得更加痛切深刻。于是,我断定那种生活是不堪的。

我没有逃脱那厄运的幸望,除非我自己跑掉,我对此很明白。我很少从默德斯通小姐那里得到什么信息,而从默德斯通先生那里就根本什么也得不到。而我得到的信息也不过是由奎宁先生转交的两三包补过的衣,每一包中有一个字条,大意是:珍,默希望大,卫努力干活,尽心尽职。我是否除了死心塌地做苦力外还有可能做点别的,对此毫无半点暗示。

第二天,我还为才萌生的念头而心情激动,就有事实向我证实米考伯太太说到他们的离开并非没有理由。他们在我住的房子里租了一处,只住一星期,租期一到,他们就动身去普利茅斯。米考伯先生下午亲自去了账房,告诉奎宁先生说他不能不舍下我而去,还对我给予高度赞扬,而我想我对这赞扬是受之无愧的。奎宁先生就把车夫提普叫了进来,提普成了家,又有一间房要出租,奎宁先生就指定我住在那。他认为我们双方都一定同意,而我虽已下定了决心,也什么都没说。

在和米考伯先生及太太同住一幢房子的最后那些天里,我每晚和他们一起度过。我觉得,我们的亲密与日俱增。最后那个星期天,他们请我吃午饭,我们吃了猪里脊和苹果酱,还有一个大大的布丁。头天晚上作为分别礼物,我买了一个带花点的木马给小威尔金·米考伯——那是个男孩——又买了个娃娃给小爱玛。我还给了那个就要被遣送的孤女一个先令。

虽然对于即将来临的分别我们都很伤感,但大家仍在这一天过得很快乐。

“科波菲尔先生,”米考伯太太说,“我不想到米考伯先生的困苦时日则罢,否则就会想到你。你的作为永远属于那类最体贴、最乐于助人的品性。你从来就不是一个房客,你一直是个朋友。”

“我亲爱的,”米考伯先生说,“科波菲尔,”近来他已习惯这么称我了,“当他的同类不得意时,他对他们的忧伤抱有一颗同情的心,还有一个去计划安排的头脑,以及一只手去——简言之,有一种处置掉那些不必要的东西的全部才能。”

我对这夸奖表示心领神会,并说我为很快就彼此见不到而难过。

“我亲爱的青年朋友,”米考伯先生说,“我比你年长,涉世经验也略具些许,而且——简而言之,在困难方面,一般说来,也略具一点体会。眼前,在有什么机遇出现之前(对此,我可以说我时刻都在期盼),除了忠告我无他物可赠。我的忠告是可取的,我自己——简言而之,从未曾奉行这忠告,于是成为——”一直满面春风、眉飞色舞的米考伯先生说到这时面色一改为愁苦状,“你眼前这么个可悲的可怜人。”

“我亲爱的米考伯!”他太太劝告道。

“我说,”米考伯先生又忘了他自己,于是又满面春风地说,“你看到这么个可悲的可怜人了。我的忠告是:决不要把今日可办之事拖至明日。拖宕乃窃汝光阴之贼尔。抓住这贼呀!”

“这是我可怜的爸爸的格言。”

“我亲爱的,”米考伯先生说道,“从你爸爸的角度来看,他好极了,我若说他坏话,真是天理难容。我们不能,简而言之,再认识一个人能在他那把年纪,生着他那样专缠裹腿布的腿,还能不戴眼镜就看那用同样字体的印出的字。可是,他把那格言用于我们的婚事上,我亲爱的;于是那事办得过早,我永远得不到那笔费用的补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