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向导赶着大象钻进了茂密的森林,还需要走好几英里的路程,才能穿过这片森林。他很乐意像这样在森林的掩蔽下前进,无论如何,到目前为止总算没遇见任何倒霉的事,看起来这次旅行应该能平安无事地完成任务了。可是就在这时,大象却突然变得很不安,而且站住不走了。
这时正是下午四点钟。
“发生了什么事?”柯罗马蒂从鞍椅里探出头来问道。
“军官先生,我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帕西人一面回答,一面倾听着从茂密的树林中传来的混乱嘈杂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这种嘈杂声听起来就更真切了,好像是人群的呼喊和铜乐器敲打交织成的喧嚣,不过离此还有一段距离而已。
路路通睁大眼睛,全神贯注地听着。福格先生则耐心静坐,一言不发。
帕西人从大象身上跳下来,把大象拴在树干上,转眼钻入那茂密的灌木丛里。几分钟过后,他跑回来对大家说:“婆罗门僧侣的游行队伍朝咱们这儿过来了,咱们尽可能别让他们瞧见。”
向导解开大象,把它引到了密林深处,同时叮嘱旅客们千万不能下地来。他自己也做好了准备,假使必要的话,他就立刻跳上大象逃走。不过他觉得游行队伍走过时是不会发现他们的,因为树林中密密的枝叶已经足够把他们完全遮住了。
由喧嚣的人声和锣鼓声交织成的噪音愈来愈近。在那鼓声咚咚、铙钹锵锵的鸣奏中还混合着一些单调的歌声。过了一会,游行队伍的先头行列出现在距福格和他同伴们藏身的地方只有五十来步远的树下面。透过树枝,他们很清楚地看见参与这个宗教仪式的稀奇古怪的人物。
走在队伍最前头的是一些身穿花袈裟,头戴尖高帽的僧侣,被许多男人、妇女和孩子簇拥着,他们在高唱着挽歌。歌声和锣钹的敲击声此起彼落,交替不断。游行队伍后面,有一辆大轱辘车子,车辐和车辋都雕刻成一条条并列交叉的毒蛇,车上放着一尊面目狰狞的女神像。车子的前面套了四匹被蒙着华丽彩披的驼牛。这尊女神像有四条胳臂,全身赭红,披头散发,伸着吊死鬼样的长舌头,眼露凶光,两片嘴唇染成了指甲花和茭酱的鲜红色。她脖子上戴的是由很多骷髅头穿成的项圈,腰上系的是一根根断手接成的腰带,巍然屹立在一个趴着的无头怪物身上。
柯罗马蒂认识这尊神像。他低声说:“这是卡丽女神,她是爱情和死亡之神。”
“说她是死亡之神还可以,可是说她是爱情之神我绝不同意!”路路通说,“因为她简直是个丑八怪!”
帕西人示意路路通别说话。
一群疯疯癫癫的老托钵僧围在这尊神像的四周。他们身上画着像斑马似的赭黄色的条纹,并且割开一些十字形伤口,鲜血一滴滴地流出来。举行盛大的宗教仪式时,这些癫狂得像着了魔似的托钵僧甚至还争先恐后地趴到“太阳神”的大车轱辘底下去送死呢。
托钵僧的后面,跟着几位婆罗门僧侣。他们都穿着东方式的豪华僧袍,正拉着一个踉踉跄跄站立不稳的女人往前走。
这女人年纪很轻,皮肤白得像欧洲人。她头上、颈上、肩上、耳上、胳膊上、手指上和脚趾上戴着宝石项链、手镯、耳环和戒指,穿着绣金的紧身胸衣,外面罩着透明的纱丽,衬托出她的曼妙婀娜的身姿。
好些杀气腾腾的卫兵跟在这年轻女人后面,他们腰上别着脱鞘的军刀,挎着镶金的长把手枪,抬着一顶双人轿,轿上躺着一个老头儿的尸首。他和生前一样穿戴着土王的华服,头上缠着缀有珍珠的头巾,身上穿着绣金的绸袍子,腰间系着镶满宝石的细羊毛腰带,此外还佩着印度土王专用的漂亮武器。
后面是乐队和一支由狂热的信徒组成的大军,他们叫喊的声音铺天盖地,有时甚至掩盖了那震耳欲聋的乐器声,游行队伍至此才算结束。
柯罗马蒂先生注视着过往的游行人群,脸上露出了很不自在的神色,随后转身问向导:“那是寡妇殉葬?”
帕西人点了点头,并把一个指头搁在嘴唇上,示意他别做声。长长的游行队伍慢慢地向前蠕动着。没多久,队伍的尾巴也消失在丛林的深处。
歌声慢慢地也听不见了,远方,还偶尔传来迸发出的叫喊声。哄乱的局面就此结束,紧随而来的是一片沉寂。
柯罗马蒂说的话已经被福格先生听见了。游行队伍刚一走完,他就问道:“寡妇殉葬是怎么一回事?”
“福格先生,”旅长回答说,“用活人来作牺牲的祭品就是殉葬。可是这种活祭是殉葬者心甘情愿的,明天天一亮就要把您刚看见的那个女人烧死。”
“这些混蛋!”路路通大叫一声,他简直忍不住心里的愤怒了。
“那个死者是谁?”福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