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神!”学者大喊一声。“是呀,她常在大城市里隐居下来。诗神!没错,我自己曾亲眼见过她一会儿。但当时正昏昏欲睡,眼皮很沉。她好像就站在阳台上,像北极星一样闪闪发光。告诉我!告诉我!我当时也在阳台上,你进了那扇门,然后……”
“然后我就进了前厅,”影子说,“你当时就坐在对面,老是朝这边的前厅张望。那儿没有灯,光线比较暗。但是那儿有一整排大厅和房间,门一个接一个打开了,里面灯火辉煌。如果我径直走到那个少女坐着的地方,那强烈的亮光一定会要了我的命。但是我没那么鲁莽,而是耐心地等待。当时我也只能这样。”
“然后你见到了什么?”学者问。
“我什么都看见了。这我会慢慢告诉你的。不过,不是我骄傲自大,但作为一个自由人,又有这么多学问,又有财富,我希望你称呼我‘您’,而不要称呼‘你’。”
“对不起,”学者说,“这已经是我的老习惯了。而老习惯是很难改掉的。你说得对,我一定记住。请告诉我您看到了什么。”
“所有的一切,”影子说,“我什么都看见了,我什么都知道了。”
“里面的那间房是什么样子?”学者问,“里面是不是和树林里一样清爽?是不是像庙宇一样庄严肃穆?卧房里是不是像站在高山上望见的星空一样灿烂无比。”
“里面应有尽有。”影子说,“我当然没有完全走进去,而是在黑暗中呆在外面前厅的房里。不过,我站的位置很好,什么都看得见,什么都能知道。我一直呆在诗歌大院的客厅里。”
“但是你到底看见了什么呢?有没有看见古代的神灵在大厅里经过?有没有看见古代的英雄们在战斗?有没有看见可爱的孩子们在那里玩耍,讲述他们的梦想?”
“我告诉你我到过那里,所以你会很容易明白我能看见的都看见了。如果你到了那里,你不会变成一个人。但是,我却变成了一个人,同时还学会了理解自己内在本质,理解自己与诗的关系。是的,我跟你在一起时就从没想到过这些事情。但你知道每当日出日落的时候,我的形象总是都很高大。在月光下,我甚至比你本人还要清晰。那时我不大了解自己内在本质。只有到了那个前厅里我才发现了它。我变成了一个人!我出来时候完全成形了。而你当时已经离开那些炎热的地方。以我当时的状态,我不好意思作为一个人四处走来走去。我得有靴子,有衣服,还需要一个人必需的装饰。我把自己藏了起来。是的,我可以告诉你这个秘密,但你不要把这写进书里。我把自己藏在了一个卖糕点女人的睡衣底下。她一点也不知道她遮盖了一个这么大的人。只有到了晚上我才溜出来,在月光下的街道上闲逛,在墙上伸展自己长长的身子——这样可以很舒服地给后背搔痒。我跑上跑下,透过高高的窗口或者从屋顶往屋里张望。谁都看不见我,但我却看见了谁也看不见的事情、看到了谁也不该看到的事情。总的来说,这是一个卑鄙的世界:如果不是人们普遍认为做一个人了不起,那我情愿不做一个人。
“我看见男人和女人之间,父母亲之间,还有‘可爱的无以伦比的孩子们’之间发生的最令人难以置信的一些事情。我看见的东西别人都不知道,但又很想知道,即那些邻居之间的种种丑行。如果我让这些东西见报,读者一定不会少!但是我直接写信告诉了那些相关的人。因此我每到一个镇上,无不引起一片恐慌。他们太害怕我了。所以就极力想讨好我。做教授的推举我当教授,做裁缝的给我送新衣服(我什么衣服都有),造币厂老板给我铸造钱币,而女人都吹捧我长得帅气,我就这样变成了现在的这样一个人。好了,现在我要告辞了!
这是我的名片。我住在街上有太阳的那一边,遇上下雨天我都在家。”
说着,影子走开了。
“真是太让人惊奇了!”学者说。
日子一天天一年年地过去,很多年又过去了,影子又回来了。
“你过得怎么样啊?”他问。
“哦!”学者说,“我在写真善美的书,但没人在乎这个,听都不愿听这类事情。我很绝望,因为我对这类事情很认真。”
“我才不这样呢,”影子说,“所以我变得心宽体胖。人就应该这样。你不了解这个世道,你都快要生病。你应该去旅行。今年夏天我要去旅行,你也和我一道去,好吗?我很高兴有个旅伴一道去,你愿不愿意作我的影子和我一起去?我很乐意把你也带上,而且费用全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