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看院子的狗叫着,“他们说我小的时候是一条漂亮的小狗。那时我常常睡在主人屋里一张铺着天鹅绒的椅子上,常常坐在女主人的腿上。他们常常亲我的鼻子,用绣花手帕擦我的爪子。他们叫我‘阿咪——亲爱的阿咪——宝贝阿咪’。可是后来,他们觉得我长得太大了,就把我送给了管家。这样我就住到地下室去了。你现在可以从你站着的地方望进地下室里去,可以望见我当家做主的那个房间,因为在管家的屋里我就是主人。这个房间自然比楼上的那些房间要小一些,但是我却觉得更加舒服一些,不再像以前那样,常常被小孩子们揪着不放或者拽来拽去。吃的跟从前一样好,而且分量多得多。我有一个自己的垫子,还有一个火炉,那可是这个季节里世上最好的东西了。我可以钻到火炉底下,躺在那里不让人看见。啊!我现在做梦还想着那个火炉呢。完了!完了!”
“一个火炉就那么好看吗?”雪人问。“它像我一样吗?”
“它和你恰恰相反。它像乌鸦一样黑,有一个长长的脖子和一个鼓鼓的铜肚子。它吃的是木柴,吃下去就从嘴里喷出火来。人们一定要守在它的旁边,或者呆在它的下面,这样才会很舒服。你可以从你站着的地方透过窗子看到它。”
雪人望了过去,看到一个有着铜肚子、擦得锃亮的东西,火光在它的下半截闪烁着。看着火炉,雪人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觉得一种不同寻常的情感涌上了心头,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无法解释。但是,只要不是雪人,别的人都明白那是什么情感。
“那么,你为什么离开她呢?”雪人问道,因为他觉得火炉一定是个女的。“你为什么要放弃那么一个舒服的地方呢?”
“我是被逼的,”看院子的狗回答,“是他们把我赶出门,用链子拴在这儿的。我咬了主人小儿子的腿,因为他把我正在啃的骨头踢走了。‘以骨头换骨头’,当时我这么想。可是他们很生气,从那时候起我就被拴上了一条链子,而且失去了我嘹亮的嗓音。你没有听到我的声音这么沙哑吗?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但是雪人不再听他说了。他朝管家住的地下室张望着,那儿火炉正用她的四条铁腿站在房间里,火炉的大小恰好跟雪人自己一样。
“我的体内吱吱嘎嘎地响,多奇怪的碎裂声啊!”他说。“我能进去一下吗?这是一个天真无邪的愿望,天真无邪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这也是我最高的愿望,惟一的愿望,假如得不到满足的话,那就太不公平了。我一定要进去一下,在她身上靠一靠,哪怕破窗而入也顾不了了。”
“你永远也不要进去,”看院子的狗说,“你要是走近火炉的话,你就完了!完了!”
“我现在就跟完了一样,”雪人回答,“我觉得我要碎裂了。”
整整一天雪人都站在那里朝窗子里面望。到了黄昏时刻,那间屋子变得更加诱人:火炉里闪着柔和的火光,那火光既不像日光也不像月光;只有火炉吃了木柴以后才能发出这样的光来。每次房门一打开,火炉就从嘴中喷出火焰来;这是火炉的一种习惯。火焰清晰地照射在雪人洁白的脸庞上,红红的光把他的上半身都映红了。
“我再也受不了了,”他说,“她伸出火舌的样子多美啊!”
接下来的是漫漫长夜;然而在雪人看来,这夜并不算长,他站在那里,陷入了美好的遐想中,身体在寒冷中吱嘎作响。
早晨,地下室的玻璃窗上结了冰,形成了任何一个雪人都会喜欢的最美丽的冰花。然而,这冰花却把火炉挡住了。它们在玻璃窗上不化开;他就看不见火炉。严寒在他体内弄得他吱嘎作响,寒风在他周围呼呼地吹;这种冰冻的天气是最让雪人们高兴的天气。但是他却高兴不起来。说实在的,他正在害火炉相思病,怎么高兴得起来呢?
“这对雪人可是一种很可怕的病,”看院子的狗说。“我自己也害过这种病,但我挺过了。完了!完了!”他叫着。接着又加了一句,“天气要变了。”
天气真的变了,开始解冻了。
天气越变越暖和,而雪人却越变越小。他一句话也不说,一句牢骚也不发。这正是相思病的明显症状。
一天早上,雪人倒了下来。看啊,就在他曾经站过的地方,一个扫帚柄一样的东西直挺挺地立在地面上,男孩子们就是用雪围住这个杆子把雪人堆起来的。
“啊!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被相思病害得那么苦,”看院子的狗说,“原来雪人的体内有一根扒火棍,正是这东西搅得他那么心动的。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完了!完了!”
不久,冬天也就过去了。
“完了!完了!”看院子的狗叫着;但是,小女孩们在屋子里唱道:
车叶草,发新芽,发出新芽嫩又鲜;
杨柳树,垂枝条,枝条柔软像羊毛。
来来来,唱支歌,百灵鸟和小杜鹃,
二月走,三月来,我们迎来的是春天。
布谷布谷滴丽丽,你也唱来我也唱!
太阳太阳快出来,来跟我们见见面。
此后,再也没有人想起那个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