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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的比尔(7)

比尔收到信的当天恰好是二十号,他感到万箭穿心般的痛苦。此时他终于明白,就在对是否应该表白犹豫不决的时候,她实际上已经成为自己坚定不移的追求目标了。在这个世界上,她是他最爱的人。想到这里他流下泪来,把信揉成一团。自从他跟母亲和祖母一起得知父亲战死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感到悲痛。所有的幸福快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心空荡荡的,却又满怀悲苦,他的脸上再也见不到开朗的笑容,因为快乐已经不属于他了。

“他气色不太好,”母亲和祖母说,“戏院的工作太累了。”

她们都能看出比尔的明显变化,声乐老师当然也看得出。

“你怎么了?”他问道,“我可以了解你的苦衷吗?”

听到这些,比尔的脸一下子变红了,眼泪也哗哗地流了出来。于是他说出了自己的痛苦和失落。

“我太爱她了。到现在,一切都已经追悔莫及了,我才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我可怜又悲伤的朋友,我很了解你现在的心情,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其实你应该这样想,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是最应该发生的。说起来我也有过你现在这样的心情。和你一样,我也深爱过一个女孩,她聪明能干,又漂亮迷人,我应当娶她为妻的,给她好房子住,她也很喜欢我。但结婚前我遇到了一个问题,她和她的父母都要求我加入新教。”

“但是你没有那么做?”

“我做不到,任何忠诚和有良知的人都无法做得到。无缘无故地从一种信仰改为另一种信仰,这对两种信仰来说都是一种犯罪。”

“你有自己的信仰吗?”比尔问道。

“我和祖先一样,心中拥有上帝,他照亮我的身心,指引着我。”

他们两个沉默了一阵子,后来声乐老师坐在钢琴前,弹奏了一曲古老的民谣。他们都没有唱出歌词,或许两人都陷入了沉思。

几天后,比尔收到赫尔·盖布里尔寄来的一封信。他也表示祝贺并委托比尔办一件事,或许这才是他写信的原因吧。他想让比尔帮他买一个瓷娃娃,代表爱与婚姻,“我们这里卖完了,”他写道,“在首都则很容易买。钱我随信附上,请尽快把东西买好寄过来。因为它是送给议员的结婚礼物,我和妻子要去参加他的婚礼的。”另外,他还告诉比尔,“小麦迪森再也没有机会做大学生了。他已经离开了我家,并把墙上涂得乱七八糟。这个孩子有点不像话,真是‘sunt pueri pueri,pueri puerilia!’也就是‘孩子就是孩子,他只会做孩子气的事。’你不太了解拉丁文,我就给你翻译出来了。”

写到这里,盖布里尔的信就结束了。

△十四

比尔坐下来弹钢琴时,经常有音乐的调子在他胸口、在他脑子中激荡着,还不时地伴随着一些歌词,词与曲是和谐一体的。就这样,几首押韵又充满感情的小诗喷涌而出。比尔轻轻地唱出来,似乎诗歌本身很害羞、怕人听到一样,在孤寂中飘过。

一切都消逝,如同一阵风;

什么东西也没有留下。

玫瑰色将从你的脸颊消褪,

如同微笑和眼泪。

为什么被痛苦和悲伤压垮?

远离你的困苦和忧愁,

因为一切都会消逝,如一片树叶般干枯;

时间与人也将一同消失。

一切都消逝,一切都将离去,

你的青春、希望和朋友,

一切都消逝,就像一阵风,

只有结束,永不回头!

“你从哪里得来的歌词和旋律?”声乐老师问道。他偶然看到了写好的歌词和乐谱。

“都是我心中自发产生的,它们飞不远,无法飞到世界中去。”

“低落的心情也能盛开出花朵,”声乐老师说,“但低落的心情应该接受一个建议,我们必须为你下一次演出扬帆起锚了。你演哈姆雷特怎么样?那个忧郁的丹麦王子。”

“我很了解莎士比亚的这出悲剧,”比尔说,“但对托马斯的歌剧知之甚少。”

“这出歌剧应该叫《奥菲莉亚》,”声乐老师说。“在莎士比亚的悲剧中,王后告诉我们奥菲莉亚的死讯,这在歌剧中已成为高潮部分。我们能够看到、能够从音乐中感觉到王后的叙述所蕴含的内容。

溪畔斜斜地长着一棵细柳,

玻璃般的水中映照着它的银叶子。

她用种种花草编织了奇异的花环,

有苎麻、金凤花、雏菊,以及长长的紫罗兰,

自由的牧羊人给了它一个更坏的名字,

冷漠的姑娘们也不过叫它“死人指”。

她爬上横长着的枝杈,到达那里,

正要戴上花冠,邪恶的枝条断了,

她连人带花,一起被抛进

呜咽的溪流里,她的衣服张开了,

她如美人鱼一样的被托上水面,

还断断续续地唱着古老的歌谣,

似乎对自己的苦难没有一点感觉……

“歌剧把诗中描述的一切都带到了我们面前。奥菲莉亚出场了,她在外面玩耍;跳着舞,唱着古老的民歌。歌词内容是关于美人鱼的,她总是唱歌诱惑男人到水里去,采花时还发出同样迷人的声音在水下构成合唱。奥菲莉亚倾听着,大笑着走到河边,手中拿着柳枝拨弄着白色的水百合,轻轻地抚摸着,口中还唱着歌,只见她沿着宽宽的叶片慢慢沉了下去,与叶子一起摇摆着、跳着舞没入深处。她就像一朵被摧折的花,伴着美人鱼的歌声消失在月色中。”

在这幅壮美的场景中,哈姆雷特、他的母后、他的叔叔和死去的国王等人都是作为这幅优美画面的衬托而出现的。这与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不同,就如同歌剧《浮士德》并不同于歌德的《浮士德》。沉思并不是音乐的物质材料,爱情因素是悲剧和歌剧中共同的东西,把它们升华成了音乐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