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力!你具备爱情的全部力量,还有它承受痛苦的全部能力。只是它那令人销魂的快乐和甜蜜的幸福,是你所难以感受的。当我看着她睡觉时,我不能说:她所有的一切,连同她美若天仙的外表,和那些可爱的娇弱都是属于我的!现在,她已慑服于我的威力。上天慈悲为怀,赋予她俊俏的模样,就是为了迷醉男人的心。
——席勒《颂歌》
于连不得不在斯特拉斯堡待上一个星期。为了打发时间、聊以自遣,他只好想些建立军功、效忠祖国的念头。他真的坠入爱河了吗?他自己也不明白,只是觉得在他那痛苦的心里,玛蒂尔德主宰了他的幸福和幻想。他要使出浑身的解数才能摆脱绝望的阴影。现在要让他想些与德·拉莫尔小姐无关的事情,那是他做不到的。以前,德·瑞那夫人在他心中激起的感情,他只消用勃勃雄心和虚荣心的满足就能排遣;如今玛蒂尔德把他的一切都吸引了过去,他举目四望,到处都是她的影子。
于连感到他的成功很渺茫。我们在维利埃尔看见的那个骄傲的、目空一切的年轻人,如今已陷入了可笑的谦卑之中。
三天之前,他会毫无顾忌地杀掉卡斯塔奈德神父;而今在斯特拉斯堡,即使是一个孩子跟他争吵,他也会自认理亏。回想起以前所碰到的那些对手和敌人,他都会觉得自己无理。
因为,从前丰富的想象力曾为他描绘出灿烂的前程,而现在这种想象力已成了他不共戴天的仇敌。
孤身羁旅使忧郁的思绪更为强烈。此刻,还有什么能比一个朋友的出现更为珍贵的呢?“但是,”于连心想,“难道会有一颗心为我而跳动吗?即使有一个朋友,为了荣誉,我还不是一样地要保持沉默吗?”
他骑着马在莱茵河畔的凯尔郊外闷闷不乐地溜达着。那是一个小镇,因德赛和古维翁·圣西尔法国元帅,1796年和德赛将军一起抗击了匈牙利的进攻,保卫了凯尔城。的赫赫战功而名闻遐迩。一个德国农民指给他看一些小溪、道路和河中的小岛,它们都是因了这两位将军而闻名的。于连一边拉着马,一边用手摊开圣西尔元帅《回忆录》中的那张精美的地图。忽然耳畔掠过的一声快乐的叫喊,使他抬起了头。
原来是科拉索夫亲王,几个月前,这位在伦敦结交的朋友还向他面授机宜,告诉他哗众取宠的要领。此人深通此道。他昨天抵达斯特拉斯堡,一个小时前刚到凯尔,虽然这一辈子从没读过一行关于1796年围城战的报道,却能对于连谈得天花乱坠。德国农民听得目瞪口呆,他懂的法语足能听出亲王的解释简直是错误百出。于连的想法却跟这位农民迥然不同,他只是惊讶地望着这位英俊的年轻人,尤其欣赏他在马上的优雅风度。
“多幸福的人啊!”于连想,“他的裤子是那么合身,头发修得那么漂亮!唉!如果我有这番风度,她就不会只爱我三天就嫌弃我了。”
亲王给于连讲完了凯尔围城战后,对他说道:“从您的脸色看来,您活像个特拉伯苦修会修士。你忘记了我在伦敦给你提出的稳重原则。忧愁满面不代表优雅的风度,要装出厌倦的样子。如果你忧愁满面,这就说明你有缺憾,说明你没能如愿以偿。
“这无异是在表明自己不如别人。而你若表示厌倦则正相反,说明某个徒然要博得你欢心的人不如你。所以,你要明白,我的朋友,如果把两者颠倒了,后果是很严重的。”
那个农民听得瞠目结舌,于连扔了一个硬币给他。
“好!”亲王说,“很有风度,含有一种高贵的轻蔑,好极了!”说完,他策马而去。于连紧紧跟上,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啊!我要是能这样,她就不会嫌弃我而喜欢克鲁瓦泽鲁尔了!”他越是在理智上为亲王那些可笑言辞所吸引,就越因自己不懂这些技巧而鄙视自己,并为自己不具有这样的风度而大为苦恼。他对自己简直厌恶到了极点!
亲王发现他的确很忧愁。在回斯特拉斯堡的路上就问他:“哎,老朋友,你到底是丢了钱财,还是爱上了某个女戏子?”
俄国人总想模仿法国人的风尚,不过总要差五十年。现在他们才刚到路易十五时代的水平。
听了这句关于爱情的戏言,于连禁不住热泪盈眶。他忽然暗想:“我何不向这个聪明人讨个主意呢?”
“啊,是的,我的朋友,”他对亲王说,“您言中了,我确实爱上了一个人,不过遭到了冷落。我和住在附近城里的一个迷人的女子热恋了三天,她竟把我甩了。这种情场变故让我痛不欲生。”
他向亲王诉说了玛蒂尔德的行为和性格,但没提到她的真实姓名。
“别说了,”科拉索夫说,“为了让你信赖你的医生,我来替你把话说完:这位少妇的丈夫定有百万家财,或者她本人就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反正她有值得骄傲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