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询问了几个问题,想知道于连是否真的相信特·梅斯特赫先生的理论,但只是枉费口舌。年轻人纯粹是靠着对书本的记忆做出回答。从这时起,于连确实状态不错,他觉得已能挥洒自如了。经过漫长的考试后,他觉得现在彼拉先生对他的严厉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事实上,要不是这位神学院院长十五年来一直要求自己奉行对其神学弟子务必威严庄重的原则,他早去拥抱于连了。因为他觉得于连的答辩论点鲜明,思路清晰,而且措辞准确,实在是无可挑剔。
“真是性格勇敢而又头脑健全的人,”他想,“只是身体太虚弱了。”
“你过去也常这样摔倒吗?”他用法语问于连,同时用手指了指地板。
“这是生平第一次,是看门人的脸把我吓坏了。”于连像个孩子似的涨红了脸。
彼拉神父差点要笑出声来。
“这就是世俗浮华造成的恶果。看来你已习惯了笑脸,可那是谎言的舞台。真理是严峻的,先生。而我们在尘世间的使命不也是严峻的吗?你必须时时警戒,让你的良知提防这种人性的弱点,那就是对外界的浮华太易于动情。
“如果推荐你来的,”彼拉神父带着明显的愉悦的神情又说起了拉丁文,“如果推荐你来的不是谢朗神父那样的人,我就会换用你已习以为常的那种世俗的浮华语言跟你交谈了。我要告诉你,你所申请的全额助学金是极难得到的。但是,堂堂谢朗神父如果连一份神学院的奖学金也支配不了,那就太对不起他五十六年使徒般的工作了。”
说罢这番话,彼拉神父告诫于连,未经他同意,不要参加任何社团或秘密会社。
“我以名誉保证。”于连像个绅士那样真心诚意地说。
神学院院长第一次绽开了笑脸。
“名誉这个词可不该在这里说,”他说,“因为它让人想起尘世间的浮名虚荣,正是这种浮名虚荣才使世人犯下那么多错误,还时时陷入罪恶之中。根据教皇圣庇护五世1566年至1573年的罗马教皇。的第十七段谕旨,你应该绝对地服从于我。我是你教会中的尊长。在这个学院里,我亲爱的孩子,聆听就是服从。你有多少钱?”
“果然不出所料,”于连想,“叫我亲爱的孩子为的就是这个。”
“三十五法郎,我的神父。”
“细细记下每个钱是怎么花的,日后一一向我汇报。”
这次令人难以忍受的会见一直持续了三个小时,最后于连才奉命去叫看门人。
“把于连·索雷尔安置在一三房间。”彼拉神父对那人说。
他额外施恩,让于连独居一室。
“把他的箱子也搬过去。”他又加了一句。
于连垂下眼睛,看见他的箱子就在跟前。三个小时以来,他一直在看着它,居然没有认出它来。
一三室在这座房子最高一层,是间八尺见方的小房间。于连注意到房间朝着城墙。越过城墙,可以看见被杜河与城区分开的美丽平原。
“多么赏心悦目的景色啊!”于连失声叫了起来。话虽如此,然而,他的内心并未真正感受到宜人的景色给人的惬意。在他来到贝尚松的这段短暂的时间里,他的感受是那样的强烈,似乎把他的全部的精力都消耗殆尽了。他在窗边的那张惟一的木椅上坐下,即刻便酣然入睡。他没有听见晚餐的钟声,也没有听见晚祷的钟声。他似乎已经被遗忘了。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将他唤醒时,于连发现自己竟躺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