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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与黑(上)-第五章买卖成交

红与黑

“什么!”德·瑞那先生气得叫了起来,“我们昨天不是谈妥了吗?我出三百法郎,我觉得已经不少了,或许还太多了。”

“那是你出的价,我并不否认,”老索雷尔说,语速比刚才更慢了,然后灵机一动(这份灵机只有对弗朗什—孔泰地区的农民不甚了解的人才会感到意外),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德·瑞那先生,又补充说,“人家出的价格更高。”

听了这话,市长大为惊愕。不过他立刻又镇静下来。然后双方进行了一场历时两小时的长谈。期间,彼此勾心斗角,每一句话都仔细斟酌。终于,狡猾的乡下佬战胜了无须靠狡猾谋生的有钱人。有关于连新生活的诸多事项就这样一一商定了;他的薪金不仅定为每年四百法郎,而且还得在每月一号预先支付。

“那么,好吧!我会付他三十五法郎的。”市长说。

“凑个整数吧,”乡下佬用谄媚的口吻说,“像市长阁下这样富甲一方,又慷慨大方的主,一定肯加到三十六法郎。”

“好吧,”市长说,“不过事情该到此为止了。”

此时,愤怒使他的语气强硬起来。乡下佬明白,不能再一意孤行了。这下轮到德·瑞那先生采取攻势了。他打定主意,就是不把第一个月的三十六法郎交给急于以儿子的名义领钱的老索雷尔。德·瑞那先生忽然想到,他得把这场谈判中自己的所作所为给夫人作一番介绍。

“把我给你的那一百法郎还给我,”他气呼呼地说,“杜朗先生还欠着我钱,我会带你儿子去裁黑呢料子的。”

见他态度强硬,索雷尔又见风使舵地变得恭敬起来,足足讲了一刻钟的恭维话。

最后发现再也捞不到好处了,这才起身告辞。他深深鞠了一躬,说道:

“我这就把犬子送到您的别墅中来。”

市长先生的属下每当想取悦于他的时候,就把他的住所称为别墅。

回到锯木作坊,索雷尔怎么也找不到儿子。原来,于连对日后的事情一直忧心忡忡,半夜就出门了。他想把书和荣誉勋章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他将这一切都寄存到他的朋友家里。此人名叫富凯,是个年轻的木材商,住在俯临维利埃尔的高山上。

于连回家后,他父亲说:“可恶的懒鬼,你吃了我那么多年,天知道你日后是不是有良心,把我一直为你垫付的费用归还给我!拿上你的破烂,滚到市长家去吧。”

没有挨打,于连颇感意外,于是赶紧动身。一旦看不见父亲可怕的身影时,他便放慢了脚步。他觉得到教堂去做次礼拜有利于维护他伪善的形象。

“伪善”这个词让你吃惊吗?须知这个年轻的乡民是走了很长一段心路历程后才能用这个可怕的词儿来形容自己的。

在孩提时代,于连曾看到一些从意大利归来的第六军团的龙骑兵。那时他们正将战马拴在他父亲家的窗栏上。只见他们身披长长的白大氅,头戴饰有黑色鬃毛的头盔。这些英武的形象让他疯狂地迷上了军队。后来他又如痴如醉地倾听老军医为他讲述洛迪桥战役、阿尔科拉战役及里沃利战役指拿破仑战胜奥地利军队的三大战役,前两次战役发生在1796年,第三次战役发生在1797年。。他注意到老人看着自己的十字勋章时,眼中会放射出火一般的光芒。

但于连十四岁那年,维利埃尔开始修建教堂。对于一个小城而言,这样的教堂足可称得上宏伟壮丽了。于连对教堂的四根大理石柱子留有特别深刻的印象。那几根柱子,由于在治安法官和年轻的副牧师间引发了深仇大恨而名闻遐迩。年轻的副牧师是贝尚松派来的,人们怀疑他是圣会的密探。为那些纠葛,治安法官差点丢了差事,至少一般人都这么看。因为他胆敢与一个差不多每半个月就要去一次贝尚松,据说在那里觐见主教大人的教士争论。

在这一时期,膝下已儿女成群的治安法官判了几桩案子,看来有失公允。而且误判都针对看《立宪新闻》创刊于1815年,拥护君主立宪制,为自由党人的喉舌。的那部分居民。这是正统派的一次胜利。虽然所涉金额不过四五个法郎,但是这些数额轻微的罚款中有一笔得由于连的教父承担。这位制钉匠不由得怒不可遏地叫嚷起来:“真是世风日下啊!二十多年来,治安法官一直是大家公认的正直的人,居然也会干出这样的事来!”于连的朋友,那位老军医正是在那时去世的。

于连突然改弦易辙,缄口不谈拿破仑,并宣称要当教士。人们常见他在他父亲的锯木作坊里,全神贯注地背诵神父借给他的那本拉丁文《圣经》。这位善良的老人为他的突飞猛进惊叹不已,常花费整夜的时间教他神学。于连在他面前表现得十分虔诚,似乎除了宗教,别无他求。然而谁又会想到在这如姑娘一般白皙、温柔的容貌背后竟会隐藏着一种宁可死去一千次也要飞黄腾达的坚如磐石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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