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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脸见人-第3章

亚卡嘎忙把手藏在身后,怒气冲冲地瞪着苏比安科。

“就要一根小手指。”苏比安科哀求道。

“亚卡嘎,给他一根手指。”霸王命令道。

“这儿遍地都是手指头,”亚卡嘎嘀咕道,指着雪地上遍地狼藉的残尸,有二十多具,全都是受尽酷刑而死的。

“必须是从活人手上剁下的指头。”波兰人强调着。

“好,就给你根活人的手指头。”亚卡嘎眼珠一转,飞快跑向那个哥萨克,割下了他的一根手指头。

“他还没死呢,”他宣布道,说着便把这个血淋淋的战利品扔到波兰人脚边的雪地上。“这个手指更棒,个儿大多了。”

苏比安科把它丢进锅下面的火堆中,然后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这是一支咏叹男欢女爱的色情小调,他无比庄严地对着那口大锅唱着。

“不对着它唱出这些话,这药就没魔力,”他解释着,“这些话是这药的魔力来源,瞧,总算熬好了。”

“你慢慢说一遍,好让我记住这些字。”霸王命令道。

“得等到试验完了再说。等斧子从我脖子上弹回去三次之后,我会告诉您这些歌词的奥妙。”

“要是你的药不像你说的那么神呢?”霸王一脸忧心如焚。

苏比安科怒气冲冲地喊道。

“瞧,你又来了,这药从来都是心诚则灵。如果它这次不灵验,你可以像处置其他人那样处置我好了。凌迟处死,就像你们一刀刀地割他那样。”他指指那个哥萨克。“现在我的药凉了。我该往脖子上抹药了,要恭恭敬敬地称它是‘神爷爷的药’。”

于是他神圣至极地吟颂了一行《马赛曲》的歌词,与此同时往脖子上反复涂抹那黏糊糊的药汤。

一声大吼,从身后滚滚轰来。打断了他那煞有介事的法事,他一下面色如土,瘫坐在地。身后——一片惊叫,一片大笑,一片掌声。他转头看去——巨人哥萨克,那顽强的生命力使他再次苏醒过来,他跪了下来,强烈地抽搐着,在雪地上乱滚乱撞,那片喧哗与骚动是巨人伊万和努拉托人的一次合作伴奏。

这景象使苏比安科感到懊恼,但他控制住自己,装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这可不行,”他说,“干掉他,然后我们才能开始进行试验。你,亚卡嘎,要让他不再出声了。”

生命,最终从巨人伊万的躯体里翩翩而去。

苏比安科转向很是听话的霸王。

“切记,狠狠地砍下去。这可不是闹着玩,来,您拿起斧子砍砍这段原木试试,这样我才相信你是个好刀斧手。”

霸王服从了,砍了两次,既精准又沉猛,砍下了一大块原木。

“真棒。”苏比安科看了看周围一圈野蛮人的面孔,充满象征的意味,代表着荒野的氛围。那氛围自从他在华沙初次被沙皇的警察逮捕后,就一直包围着他。

“拿起你的斧子,霸王,站好。我要躺下了,我一举起手来,你就竭尽全力,猛砍下去。要当心你身后有没有人,这药劲道十足,这斧子会从我的脖子上弹起来,然后飞出你的掌心。”

他看了看那两辆雪橇,拉橇的狗都套好了绳索,雪橇上装满了皮货和干鱼。他的来复枪放在水獭皮的顶部。六个做保镖的猎手也都已站在雪橇旁。

“你的女儿呢?”波兰人要求道,“在我们进行试验之前,把她带到雪橇那儿去。”

当这一要求被满足后,苏比安科在雪地上躺下,把脖子搁在原木上,就像一个玩累了的孩子要上床睡觉似的。

很多年了,他一直在悲凉的荒野中挣扎前进,他真累了。

“你的力气还不够,噢,霸王,”他说道,“砍,猛砍,让斧头来得更猛烈吧。”

他举起一只手。霸王挥起了斧子。这是一把劈砍原木的阔边宽斧。它在冷气中划出了一道寒光,在霸王的头顶上稍停片刻,然后向苏比安科僵硬的脖子飞奔直下。斩过血管、颈肉、气管和脊椎骨,直入原木,深深地切进原木中。吃惊的土著人眼巴巴地瞪着:一腔热血从躯干上喷溅而出,那颗头颅蹦出去,有一码远。

人们的大脑停止了转动,全都一声不响,慢慢地,大脑里有个念头在蠢蠢欲动,他们都悟出了真相,根本没有神药,皮货贼给他们开了个大玩笑。所有的俘虏中,只有他逃脱了酷刑。这个江湖骗子,折腾半天,葫芦里卖的就是这个药——死得爽。人们全都轰然大笑,只有一个人没笑。霸王低下头,那小子耍了他,让他在全族人面前出丑卖乖。狂笑此起彼伏,震耳欲聋。霸王转过身,低着头,大踏步走了。

他明白从此以后他不再是人们心目中的霸王了。他丢了脸;这一耻辱将伴随他一生,直至死去;而且当各部落的人们搅在一起时,不管是春天大家一块捕鲑鱼,还是在夏天的集市上,这件事都会当作篝火旁的笑谈而远近驰名,有人会说皮货贼是如何“狡猾狡猾地”赴死,只一斧子就被砍死了,是“没脸见人”亲自动手。

“‘没脸见人’是谁?”

他仿佛听见,某个愣头愣脑的后生在发问。

“噢,‘没脸见人’呀,”有人回答,“他在剁掉那个皮货贼的头之前,叫做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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