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少年百科 - 电子书 - 正文*

万里追寻-第3章

她的声名,不下于丈夫,驰名于整个雪国。午餐时,基德仗着老友的资格,毫无忌惮地用话撩拨她,普林斯也摆脱了初见的拘束,跟着取笑。她虽然难敌夹攻,嘴里可毫不让人;至于她的丈夫,口拙嘴笨,插不进来,只好给她喝彩助阵。他为有这样的妻子,很是得意;从他的每一个眼色,每一个举动里,都可以看出她在他的生活里占着了不起的地位。那个用獭皮换狗的人只管一声不响地吃饭,在这场快乐的舌战里,他被遗忘了;不等别人吃完,他已退席,去屋外待在狗群里。不过,他一走,他的伙伴们也开始戴上手套,穿上皮外衣,跟着到了门外。

当时,已多日没有下雪,雪橇顺着冻硬的育空雪道滑行,与冰上滑行一样轻松自如。长征先生驾着第一辆雪橇,普林斯同冈德森的老婆驾着第二辆,基德跟那位金发巨人就驾着最后一辆。

“这只是一种直觉而已,基德,”冈德森说,“不过我倒认为这事十拿九稳。他从未去过那里,可是他讲得头头是道,还给我看了一张地图;几年以前,我在库特奈一带就听人谈到过这张图。我本想邀你一块儿去,不过他是个怪人,他说得很干脆,只要有别人插进来,他就马上散伙。可是等我回来之后,我会头一个让你知道,我会把邻近的矿给你,另外还把筹建城市的地基分一半给你。”

“不!不!”他叫了起来,因为基德要打断他的话,“这是我的事,在事情没办成功之前,也需要有个人商量。要是这事靠得住,嘿,老伙计,那可是第二个克利普尔河啊,你听见了没有?第二个克利普尔河!你知道,那是石英金矿,可不是矿砂呀;要是我们干得对头,我们能把整个矿都弄到手——那要值几百万,几千万啦。这地方,从前我听人说过,你当然也听人说过。我们要造一座城市——雇几千工人——开一条水┑馈—轮船航线——运输大生意——开往上游的小火轮——也许,我们还要勘测一条铁路——一些锯木厂——发电站——而且,我们还要有自己的银行——商业公司——辛迪加——嘿!在我回来之前,你可别向别人透露风声呀!”

在斯图尔特河口处,雪橇停了。一片冰海伸向远方,伸向谁也没到过的东方。他们把绑在雪橇上的雪鞋解下来了。冈德森跟他们握过手以后,就走到了最前面,他那双巨大的蹼足似的雪鞋,在鹅毛似的雪里,足足沉下去半码多深,把雪压得结结实实的,让狗不至于陷在雪里打滚。他的妻子跟在最后一乘雪橇后面,她在运用这种笨重的雪鞋技术上,看得出是久经考验的。

依依的惜别声打破了沉寂,狗吠声此起彼伏;至于那个用獭皮换狗的人,他正在用鞭子抽打一条倔强的狗。一个小时之后,这队雪橇犹如一支黑铅笔,在雪国这张大白纸上,画出了一条长长的线条。

许多日子过去了,一个夜晚,基德同普林斯把头凑在一张发黄的纸上,那是从旧杂志上撕下来的,两人正切磋着那上面的棋谱。基德才从他的波纳扎金矿回来,准备休养一阵,然后过上一段猎鹿时光。普林斯差不多在河道同雪道上熬过了整个冬天,也非常想在木屋里享受一周。

“把黑骑士跳上去,将一军。不行,不中用。你瞧,下一步……”

“为何要让卒子进两步呢?应当用它来换子,只要吃了主教……”

“且慢!那样会有麻烦,还有……”

“不会的,没问题,走上去!你瞧吧,这样走准行。”

他们乐在其中。

门被外面的人敲响两次。基德才喊了声,“进来”。门开了。一个活物晃晃悠悠地进来了。普林斯迎面一看,吓得跳起来。他那双惊呆了的眼睛,令基德忙转过身;尽管他见过不少世面,这一回,连他也吃了一惊。那个活物盲目地蹒跚着朝他们移过来。普林斯侧着身子慢慢后退,直到摸着了那个挂着手枪的钉子。

“天啊!这是什么怪物?”他哆嗦地问基德。

“不知道。看情形,也许是冻僵了,很长时间没进食。”基德一边回答,一边朝对面溜过去。等到他关好门回来,他又警告道,“注意!这家伙也许疯了。”

那活物走到了桌子前。油灯的亮光照在它的眼睛上。它很高兴,发出恐怖的咯咯声,表示它快活极了。接着,这人——原来它是个人——突然向后一跳,束紧皮裤,唱起水手起锚歌来,这是水手们转动着绞盘、在海涛声声时唱的:

“美国佬的船啊,顺流走哇,

这么棒的小伙子呀!拽呀!

这船长是哪个啦?

这么棒的小伙子呀!拽呀!

他是卡罗莱那的琼斯王啊,

拽呀拽!太棒啦……

他忽然哑了,狼般地嗥了一声,晃晃悠悠地拐向食品架子。他们没来得及把他拦住,他的牙齿已啃起一块生腌肉。那块生腌肉在他和基德的抢夺中反复易手;不过,他那股疯劲来得猛,去得快,他衰弱地交出了已抢到手的腌肉。基德和普林斯把他架到一张凳子上,他就把半个身子趴在桌子上面。一小杯威士忌酒使他缓过劲来。基德把一罐糖放到他面前,他已能用匙子去舀糖了。后来,等到他的胃口有点满足了,普林斯就一边哆嗦着,一边递给他一杯淡牛肉茶。

这人的眼里闪动着疯狂的寒光,每吃一口,寒光就一会儿明亮,一会儿阴暗。他的脸上可谓体无完肤。这张脸,斑斓剥落,完全不像人脸了。一次又一次的严寒在他的脸上肆虐着,头一次的冻伤还没好,新的冻伤又在那上面结了一层疤。表皮结成黑紫的斑块,曲曲弯弯地纵横着几条深深的锯齿形裂痕,露出粉红的嫩肉。他的皮衣肮脏不堪,破烂不堪,一边的毛已经燎焦,有些地方甚至给烧光了,一看就知道他那一边身子曾经贴着火睡过觉。皮衣被太阳晒黑,上面不少地方割成一条条的——那是饥饿留下的痕迹。基德指着它。

“你——是——谁?”基德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

那人仿佛什么没听见。

“你是从哪儿来的?”

“美国佬的船,顺流走哇。”嗓音犹如锯齿,算是回应。

“没问题,这个叫花子准是顺河而来的。”基德边说,边摇着他,想叫他回答得明白些。

可基德刚碰到他,他就哼了一声,一只手拍着腰部,显然是因为疼痛。然后他慢慢地站起来,把半个身子靠着桌子。

“她笑我——就这样——她瞪着我;她——不——肯——来。”

他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身子往后倒下去,基德抓住他的手腕,叫道:“谁?谁不肯来?”

“她,恩卡。她笑我,打我,这样,又这样。后来——”

“嗯?”

“后来——”

“后来怎么样?”

“后来她就静静地躺在雪里!躺了很久。此时,她还——还——躺在——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