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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木抒怀-藤荚

寺田寅彦(1878—1935),日本物理学家、文学家。代表作有散文《团栗》、《龙舌兰》等。

[日] 寺田寅彦

昭和7年12月13日傍晚,我回到家里,刚要坐在客厅的桌前,“啪”的一声,不知什么东西打在拉隔上。我以为是小孩子淘气投进来的石子呢。其实不是,原来是院子里藤架上的藤豆荚突然爆开,一颗豆粒崩了进来。据房东说,从今天下午一点多到四点多这段时间里,藤豆荚纷纷爆裂。院子里的藤树荚和厨房前面的藤树荚交相崩开,激烈地敲打在距厨房两米来远的拉隔玻璃上,仿佛那玻璃都要被打破了似的。我所赶上的大约只是这场“爆炸”的尾声罢了。

像这天这么引人注目的“爆炸”,大概是由于连日来天气晴好,气候干燥,尤其这天的天特别晴,空气湿度低,使多数的藤荚达到了干燥极限的缘故吧。

尽管如此,像这天这样藤豆的猛烈飞崩,也的确令人吃惊。从书斋檐下的藤架到居室的拉隔间至少有十米,因此,从地上三米高处射到距地面一米高、十米远的拉隔上,倘不算空气的阻力,至少也要以每秒十米的初速度才能达到。一个将要枯死的豆荚中竟蕴藏着那样大的动力,真是不可想像。傍晚这偶遇,成了个引子,使我研究起了那藤豆爆裂的机巧来,令人惊奇的果实之谜油然接踵聚于脑际,于是我真想在一个适当的时机、适当的场合做一个关于这种现象和事实的报告。

对此,我不只一次地觉得,这简直就是植物界的一种“潮汐”。譬如,春季庭前山茶花的凋谢就大抵如此。有时在无风的夜晚它却纷纷凋落,而在晚风灌庭时却不见有一个花瓣落地。这现象用统计学的方式去看,很像所谓的“地震丛”的出现。

无独有偶,银杏树的落叶方式也很令人注目。在一个与我有些关系的研究所的居室外,遮着一条树枝,晴天时强烈的日光透过黄色的叶片照到房间里来,那缕缕金色使满屋生辉。深秋时,不知不觉那黄叶落去,只留得一条孤寂的枯枝。满枝的黄叶究竟是如何落去的,我虽未见到那细处,然而那情境却真切地为我撞见了。那是去年的一天午后,我下意识地望着那树枝,突然,那树叶宛若一下子断落似的,许许多多的叶片纷纷扬扬地坠落地下。我正吃惊地看着,接着与这棵树相隔二十多米处的一棵不大的银杏树也以同样的方式开始落叶。这遥相呼应的纷纷落叶仿佛是铺天盖地的金黄色大雪。奇怪的是那时竟无一丝风,因而落叶的流向几乎是垂直穿过树枝落在树下。这现象真让人有点毛骨悚然。是有什么幽灵般的怪物摇动树木,还是在哪儿有个电门被关上了,使电磁石上的铁制的树叶一下子全都落下来了呢。此外,今年的11月26日下午,我和京都大学的N博士搭伴到上野的清水堂附近去散步。殿堂的旁边长着一棵很大的银杏树。当我们走到那里时,树叶突然一股脑地飘落下来。约莫1分钟左右,许多叶子落下之后,又恢复了平静。那时也是几乎没有风,落叶只是顺势飘着。N博士还是第一次注意到这现象,觉得很有趣,也很开心。

这现象的内蕴自然是生物学的,对我们这些物理学者来说虽是不易想像的,然而树叶这种物质从树枝这种物质上脱落下来的一瞬间,却呈示着某种物理学的事实。这事实向我们暗示着许许多多的问题,也给我们的实验研究提供了多方面的启迪。倘若植物学家和物理学家能够进行共同研究,或许未必不是一个有趣儿的课题。

与此不同,前些天家里的孩子从台阶上摔伤了,于是,近处的医生M博士来诊察。同日,M先生的孩子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摔倒了,擦破了鼻尖,而且流了鼻血。两三天后,家里的另一个孩子被扒手掏了包;后来,他在电车站的安全地带站着,上衣却被从这里通过的卡车上的货物刮破了一个口子。同一天,家里的女佣又把特别重要的包裹忘在了电车里。这一切用现代科学的眼光来看当视为偶然。言其偶然,银杏的落叶、藤荚的崩裂或许不错,如果言其并非偶然,上述的际遇或许不尽为偶然。至少,当家里忙乱时,家里人的精神状态会与平常不同吧。

从年末到新年的这段时间里,报纸上总是频繁地载出名人的讣闻。在流感蔓延之时,这现象好像可以简单地解释清楚,可不能简单说清楚的时候也不少。

四五月间,全国各地几乎同时发生山火。一日之内,从九州至奥羽之间发生十几处火灾的时候并不稀奇。据统计资料表明,这些火点沿着从日本海到面向太平洋的陆地,通过本州构成一条明显的不连续的弧线。对此,说是“日子不好”的含混不清的解释,被明确的科学性说明所取代。

人类的负伤,丢东西,病情恶化,以及飞机失事,汽车肇事等的“凶日”和“忌日”,用现代科学来解释,虽然是“迷信”,但或许有那么一天,科学会做出恰如其分的解释;至少,我们现在还很难提出这些现象不能进行科学解释的证明。

王确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