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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书卷长留伴一生

莫洛亚(1885—1967),法国现代著名文学家。除小说外,还写了大量文学传记、历史散文与著作。代表作有《布朗伯尔上校的缄默》和《奥格拉蒂博士言谈录》。

[法] 莫洛亚

印刷物是我们进入真理之国的通行证。在我们国内,哪怕是最小的图书馆中,都有的是宝藏,智慧是在这个世界上人类最伟大的奇异经历。

——雷俄·罗斯坦

我们的文明是我们前代多少世纪以来所累积而成的知识和纪念。我们只要能和前代学人的思想接触的话,我们就可以享受这种累积的文明。惟一能够这样做的,且可使我们变成一个有教养的人的,就是读书。

任何事物都不能取代读书,演讲或银幕上的映画,在启发人智上,都不能有读书那样的力量。插图固然是说明一部用文字写出的书最有效的手段,但仍难使我们看明构成的整个意念。电影,就像说话一样,一下子消逝了,再也不会回到我们的跟前来。只有书卷才能长留,成为我们一生的伴侣。

法国思想家蒙田,认为我们有和爱情、友谊、书卷三种东西神交的必要。这三种东西都是相同的。我们能够爱书,因为书永远是我们忠实的朋友。我甚至想要说,我常感觉到看书比写书的人更要机智,更要聪明。一个著者把他所有的最佳的才智,全写入书中去了。在他日常的谈话中也许有闪露异彩的地方,但那是不能持久的,而人和书的神秘性去打交道的事是永远做不完的。

还有,和书卷发生的这种友谊,是可以不招嫉妒地和全世界几百万人共享的。作家如巴尔扎克、狄更斯、托尔斯泰、塞万提斯、歌德、但丁,或是麦尔威尔,把远隔如两极一般的人们,奇异地带到一块儿来了。一个日本人,一个俄国人,或是一个美国对我原是完全陌生的,而他和我却有共同的朋友:《战争与和平》中的娜达莎,《帕尔玛修道院》中的法布里斯,《大卫·科波菲尔》中的密考伯。

书卷可以把我们带到我们本身以外去。我们没有一个人有足够彻底了解别人的个人的经验,甚至连彻底了解自己的那种经验也都没有。“我们在这个广大而无反应的世界上,人人都有孤独之感”,我们因此而感到痛苦,我们为世界间的不平,人生的困苦而感到心痛。但是从书上我们得知他人,比我们伟大的人们,也和我们一样,感到痛苦,而仍在奋斗。

书卷是带我们到别人的心中,到别的民族当中去的门户,经由那个门户,我们便可从我们现住的这个窄小的世界中逃出,从那毫无结果的对我们自身的沉思筹划中逃出。一个晚上用来阅读名著对心灵所受的益处,就好像一个假日用来游山玩水对身体所受的益处一样。我们从那些高峰下来,变得较前更为健壮,我们的肺,我们的心,变得更纯洁清净,无丝毫污垢了。于是,我们装备更为齐全,而得以勇敢地去应付日常生活的平原上所展开的战斗。

书卷是使我们得知过去时代的惟一方法,又是为理解我们从未进入过的那种社会的关键。洛尔加(Eederico Carcia Lorca,1898—1936年,西班牙诗人)的剧本可以使我知道西班牙的精神,比亲身到那个国度去旅行二十次的人还要多。契诃夫和托尔斯泰给我显示出的俄国魂的某一面,至今还是依旧未变。圣西蒙的《回忆录》,把早已死灭的法国的一面,又重新在我心中复活起来,正好像霍桑或马克·吐温的小说,使我得以历历再见到消逝了的美国的一面一样。因为这两个世界——一个是在时间与空间上远离我们的世界,一个是我们现在住着的世界——是如此令人惊奇地相似,使我更加高兴起来。

人们都有很多共通的地方。感动荷马笔下那些君王的那种热情,也跟现代同盟国的那些将军所感到的热情,原无二致。当我在美国堪萨斯市对一群学生讲演普鲁斯特的时候,那些中西部农民的子弟,便看出法国的人物和他们自己很相类似。“毕竟,只有一个族类,那就是人类。”即令是伟大的人物,并不是本质上跟我们有何不同,而只是程度上有点差别罢了,那就是那些伟大人物的生平使得我们大家都极感兴趣的原因。

因此,我们为什么要读书的理由之一,便是想要超越我们的生活,了解别人的生活。但单是这一点并不是我们读书得到快乐的理由。在日常生活上,我们因为转入了现在正发生的那个事件的漩涡中,所以当局者迷,就不能把事情看明白,又还过于受到我们人自身感情的支配,就不能适当地体味出感情来。我们大多数人的生活,都值得狄更斯或巴尔扎克去写一部小说,但是我们从那种经验上,并没有获得一点快乐,反而受到许多痛苦。一个作家的任务,就是要给我们一幅人生真实的写照,但为要使我们不发生恐怖,不转入漩涡,而又能从容来欣赏它,所以只好客观地来加以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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