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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十一马尾藻

在如此强大的推动力下,“鹦鹉螺”号像一根绷紧的琴弦一样颤动,匀速地潜入水中。我和尼摩艇长站在客厅里,眼睛注视着气压表急速转动的指针。没过一会儿,潜艇就下潜到大部分鱼类赖以生存的那层海水以下。如果说有些水生动物只能生活在江河湖海的浅层,那么能够生活在非常深的海层里的水生动物,数量则更少。在后一种水生动物中,我还是观察到六鼻孔海狗,长着六个呼吸孔的海狗;还有望远镜鱼,长着两只巨大的眼睛;甲壳板鱼,长着灰色的前胸鳍和黑色的后胸鳍,粉红色的骨质起到胸甲的保护作用;最后,还有石榴鱼,生活在1200米的深海区,能够承受120个大气压。

我问尼摩艇长,他是否见过生活在更深水层里的鱼类。

“鱼?”尼摩艇长说,“很少。不过,就目前的科学水平而言,人类能预测到什么?又能知道什么?”

“艇长,人们已经知道,越往海洋的深层,植物比动物消失得更快;还知道,在仍有动物出没的海底深层,水生植物已经寸草不生;还知道,披风贝和牡蛎能生活在2000米深的海水中,两极海的探险勇士麦克·克林多克爱尔兰海军军官和探险家。,曾在2500米深的海域里捞上来一只活星贝;还知道,英国皇家海军“猛犬”号的船员在2620法寻,也就是1法里深的地方捉到了一只海星。尼摩艇长,您怎么能跟我说人类什么都不知道?”

“不,教授先生,”艇长说,“我不会这么无礼的!不过,我要向您请教,您如何解释这些生命是如何在这么深的水中生活?”

“有两个理由可以解释,”我说,“首先,是因为那些垂直运动的水流,受到海水含盐度和密度不同的影响,产生了一种足以维持海百合类和海星类基本生活的运动。”

“说得对。”艇长赞许道。

“其次是因为,要是氧气是生命之源的话,我们知道,溶解在海水里的氧气随着深度的增加而增加,而不是随着深度的增加而减少,深层水域的压力也有利于把海水中的氧气压缩在底层。”

“啊!你们连这个都知道?”尼摩艇长口气略带吃惊地说,“其实,教授先生,你们也应该知道,因为这都是事实。不过,我还要补充一点,在浅水层捕捉到的鱼,它们的鱼鳔里含氨的量多于氧;相反,在深水层捕捉到的鱼,鱼鳔中含氧量多于氨。这也为您的论点提供了论据。我们还是继续观测吧!”

我把目光重新移到气压表上。气压表指示的深度是6000米。我们下潜了一个小时。“鹦鹉螺”号凭借其纵斜机板继续下滑。荒芜的海水无比地清澈透明,又过了一个小时,我们下潜到13000米的深处,即3.75法里左右的深水层,但海底仍没有露面的倾向。

然而,我们下潜到14000米的深水层时,我发现水中突现出几座浅黑色的尖锋。这些山峰可能属于像喜马拉雅山和勃朗峰这类高山甚至是更高的山脉,而此时海底的深度仍然无法估计。

“鹦鹉螺”号顶着巨大的压力,仍在继续下潜。我感觉到,潜艇钢板用螺栓衔接的地方在颤动着;栏杆上的铁条都弯成了弧形;舱壁也吱呀作响;客厅舷窗的玻璃在海水压力的作用下仿佛要鼓起来。这艘坚固的潜艇,要不是如艇长所说的那样固若磐石,恐怕早就被压扁了。

潜艇贴着这些直插海底的悬崖峭壁下潜时,我发现了一些贝类、蛇虫、活刺虫和某些种类的海星。

再往下,这些动物的最后代表全都失去了踪影。在3法里以下,“鹦鹉螺”号便超越了海底生命的极限,就如同氢气球上升到可呼吸空气层以上的高空一样。我们到达了16000米的深度,即四法里的深度。此时,“鹦鹉螺”号的船体承受着1600个大气压的压力,也就是说,船体表面每一平方厘米要承受1600公斤的重量!

“在人类从未到达过的深层海域遨游,多么不可思议的情形啊!”我大声叫喊,“瞧,艇长!看看那些奇形怪状的岩石和荒凉的洞穴,这些地球上最后的栖身之地,可是生命却无法在这里生存!多么不为人知的景色!为什么我们只能把这景色保存在记忆中呢!”

“您愿意用比记忆更好的方式把这些景色保存下来?”尼摩艇长问我。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给这个海底区域照张像,这是最容易不过的事!”

我还没来得及表达这个新建议在我心中引起的惊喜,只见尼摩艇长一声吩咐,就有一架带镜头的仪器拿到了客厅里来。透过敞开的防护板,海水在电灯光的照耀下,光线分布匀称,既没有任何阴影,也没有减弱室内的光线。进行这种性质的操作,太阳光恐怕都没有这样的效果。“鹦鹉螺”号在螺旋桨推力的作用下,并且受纵斜机板的控制,得以在海底保持静止不动。仪器的镜头对准了海底的景色,几秒钟后,我们就拍好了一些极其清晰的底片。

我在这里介绍一下冲洗出的照片。照片上展现的是从未见过日月星辰的原生石,构成地球坚实基底的底层花岗岩,岩石堆里幽深的岩洞,以及由阴影衬托的无比清晰的轮廓,犹如出自某些佛朗德艺术家之手的水彩画。远处,山峦重叠,起伏不平,构成了这幅风景画的远景。我无法描绘这一堆堆牢牢地扎根在灯光闪烁的沙地上的岩石,滑溜、黝黑、光泽、不长苔藓、毫无斑点并且奇形怪状。

尼摩艇长照完相以后,对我说:

“教授先生,我们上去吧!这种地方不宜久留,‘鹦鹉螺’号不能在这么大的压力下待太长的时间。”

“好,我们上去吧!”我回答。

“站稳了!”

没等我弄明白艇长为什么这样叮嘱,就一头摔倒在地毯上了。

艇长一声令下,“鹦鹉螺”号推上了离合器,纵斜机板垂直竖起,像漂浮在空气中的气球一样,风驰电掣般地向上升,在冲破水层时还发出响亮的颤抖声。在上浮的过程中,外面的景色一片模糊。只用了四分钟,“鹦鹉螺”号就从距离洋面四法里的深水层升腾到洋面,犹如一条飞鱼跃出水面,随即又回落下来,溅起了高高的水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