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好几次,采珠人就这样浮出水面后,又重新潜入水中,每次潜入水中最多采集到十来只珠母。因为珠母都被绑着的足丝牢牢地缠绕在礁石上,他必须扯掉足丝才行。采珠人冒着生命危险采集到的珠母中,又有多少个已经怀上了珍珠呢!
我全神贯注地看着他采珠。他的动作很有规律。半个小时过去了,采珠人没有受到任何危险的威胁。此时,我也已经熟悉了这种有意思的采珠作业。突然,这个印度人潜到海底,跪下来准备采珠的时候,我看到他做了一个受到惊吓的反应性动作,猛一下站立起来,拼命地往海面上游。
我明白印度人为什么受到惊吓。一个巨大的阴影出现在可怜的采珠人上方。那是一条巨鲨,张开着血盆大口,两眼发射着贪婪的目光,正向他斜冲过来。
我吓得说不出话来,呆在那里动弹不得。
凶猛的鲨鱼晃动了一下有力的尾巴,径直向采珠人扑过去。采珠人往旁边一闪,躲过了鲨鱼的大口,却没能躲过鲨鱼的尾巴。采珠人被鲨鱼的尾巴当胸扫了一下,便一下子摔倒在海底。
这恐怖的一幕仅仅发生在一刹那间。鲨鱼调过头,掉转身子,准备把采珠人咬成两段。说时迟,那时快,我感觉到一直蹲在我身旁的尼摩艇长哧溜一下站立起来,手持匕首,直向鲨鱼冲去,准备同鲨鱼展开一场肉搏战。
鲨鱼正准备去咬可怜的采珠人,突然又发现了新的敌手。于是,鲨鱼重新翻转身子,向尼摩艇长猛冲过去。
尼摩艇长当时的姿势,我至今仍记忆犹新。他蜷缩着身体蹲在海底,以令人叹服的沉着冷静等待着鲨鱼。凶悍的鲨鱼急速向艇长冲去,他敏捷地闪到一边,躲过了鲨鱼的攻击,并且奋力用匕首捅进了鲨鱼的腹部。这仅仅是人鲨大战的开始,恶战还在后面呢。
鲨鱼简直发出了怒吼。鲜血从鲨鱼的伤口中突突往外冒。海水都被染成了红色,变得一片浑浊,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眼前的海水一片模糊,直到水里闪过一道光亮,我发现,勇敢的艇长正在同鲨鱼进行恶战。他一手抓住鲨鱼的一只鳍,一手紧握着匕首不停地捅鲨鱼的腹部,可都没有给鲨鱼致命一击,也就是说,没能刺中心脏要害部位。鲨鱼拼命挣扎着,疯狂地搅动着海水,搅起来的漩涡差点把我掀倒在地。
我真想前去助艇长一臂之力。可是,我被恐惧慑住了,吓得一步也迈不动。
我只能惶恐不安地呆在一旁观战,眼看着形势急转直下。艇长被掀倒在地,鲨鱼那巨物张开那像一台剪切机似的血盆大口,向艇长迎面冲过去。要不是尼德·兰手持捕鲸叉,敏捷地向鲨鱼冲去,将锋利的捕鲸叉尖刺中了鲨鱼的要害,尼摩艇长恐怕早就被鲨鱼吞噬。
海水被一大团鲜血染红。鲨鱼以难以形容的疯狂拍打着海水,海水掀起了阵阵波涛。尼德·兰瞄准了目标,击中了鲨鱼的心脏。鲨鱼喘息着,痛苦地抽搐着,挣扎着。掀起的水波把康塞尔都掀倒了。
尼德·兰救出了压在鲨鱼底下的尼摩艇长。艇长丝毫没有受伤,他站起身来,径直朝印度人走去,用力割断了把印度人和石头缠在一起的绳子,然后把他抱在自己的怀里,脚后跟用力一踩,便浮出了水面。
我们三人也跟着浮上水面。一会儿工夫,我们几个奇迹般逃脱危险的人,登上了采珠人的小船上。
尼摩艇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救活这个可怜的人。我不知道尼摩艇长是否能成功。我希望他能成功,因为可怜人溺在水里的时间还不长。但是,鲨鱼尾巴的当胸一扫有可能置他于死地。
幸好,经过康塞尔和尼摩艇长用力的体外摩擦,溺水者慢慢恢复了知觉,睁开眼睛。试想他看到四个大铜盔俯在他身上,会感到多么惊讶,甚至是多么恐惧!
尤其是,尼摩艇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珍珠,塞到采珠人的手里时,他会怎么想呢?这个锡兰的印度穷人用颤抖的双手接过海洋人送给自己的慷慨施舍。他那惊疑的眼神,说明了他不知是何方神圣既拯救了他的性命,又馈赠他财富。
艇长打了个手势,我们重又潜入珠母沙,沿着原路往回走。半小时后,我们看到了“鹦鹉螺”号上的小艇插在海底的铁锚。
我们爬上了小艇,在水手的帮助下,脱下了头上笨重的头盔。
尼摩艇长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感谢加拿大人。
艇长对加拿大人说:“兰师傅,谢谢您。”
“只是对您恩惠的回报,艇长,”尼德·兰说,“我一直欠着您这么个人情。”
艇长的唇边掠过一丝微笑,这足以说明了一切。
“回‘鹦鹉螺’号。”艇长说。
小艇在水波上飞驰着。几分钟以后,我们看到了漂浮在海面上的鲨鱼尸体。
从鲨鱼黑色的鳍尖上,我得以辨认出这是印度海中凶残的黑鲨——一种名副其实的鲨鱼。这条黑鲨身长超过25英尺,巨大的嘴巴占去了身长的三分之一,六排牙齿呈等边三角形排列在上颌上,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这是一条成年鲨。
康塞尔从纯粹科学的角度饶有兴趣地端详着这条鲨鱼,我肯定,他会不无道理的把这条鲨鱼列入软骨纲、固定鳃软骨翼目、横口科、角鲨属。
我正看着鲨鱼的尸体,十几条贪婪的鲨鱼出现在小艇的周围。这些鲨鱼并非冲着我们来的,而是争先恐后地扑向死去的鲨鱼,把尸体撕成了碎块,抢吃着尸体的肉。
8点30分,我们回到了“鹦鹉螺”号潜艇上。
在潜艇上,我开始思考马纳尔滩发生的事情。其中有两点印象深刻:一是尼摩艇长无与伦比的英勇;二是尼摩艇长虽然为了逃避人类逃到了海里,但对一个落难者——人类的一分子仍然表现出了无私的献身精神。无论尼摩艇长嘴上怎么说,这怪人的善良之心还没到完全泯灭的地步。
我向尼摩艇长谈及此事,他用略带激动的语调回答:
“这个印度人,教授先生,是一个被蹂躏的国家的人民,我不但要站在这个国家一边,而且只要我还有最后一口气,我将一直和他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