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从窗户里清晰地看见了窗户外面你朋友的那张脸,所以才敢断定那是他本人,对吗?”
“我想在这点上我可以保证自己的观察决无半点差池。当时他的鼻子紧紧贴在玻璃窗上,而屋内的灯光正好打在他那张煞白的脸上。”
“会不会是另一个长得与他相像的人?”
“决不可能是别人,当时我看得很清楚。”
“你不是说他的模样儿变了吗?”
“只是脸色变了而已。他的脸色是——怎么形容才恰如其分呢?——鱼肚白的颜色,也就是死人的灰白色。”
“他整张脸都是那种灰白的颜色吗?”
“不是。由于他的额头紧贴窗户,我当时只能看清楚他的前额,所以我能肯定他的前额的颜色是死人般的灰白色。”
“你当时呼唤他的名字了吗?”
“我当时被他那幽灵般的神色吓得目瞪口呆、又惊又怕,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要喊他。后来我一直没有追上他,所以也一直没有机会让他听到朋友真挚的呼唤声。”
我的侦查工作到此几乎大功告成,只需要在一个小小的细节下一番功夫就可彻底结案了。我们三人经过很长时间的长途跋涉之后,总算抵达了多德给我描述的那座怪诞而幽暗的庄园。前来为我们开门的依旧是老管家拉尔夫。由于我事先已经把我们乘坐的这辆马车全天租下来了,所以我就吩咐自己的老朋友暂时坐在车上等着见机行事。老管家拉尔夫是一个五短身材、脸上沟壑纵横的老头儿,他穿着传统而内敛的黑色上衣和麻点布料的裤子。不过我一见到他就发现他有个古怪的动作:他本来戴着一双黄手套,我们一进门后他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脱下来放在门厅的桌子上了。正如我朋友华生所言,我这个人的特点就是有着出奇灵敏的观察力和敏锐的感受力。我当时还觉察到屋里有一种隐隐约约、似有似无的刺激性气味。这种虚无飘渺的气息似乎就是从门厅的那张放着黄手套的桌子上散发出来的。我使了一个雕虫小技;先是不经意地把帽子放在桌上,又假装在不经意之间把它抹到地上,然后弯下腰去拾帽子,藉此机会,我可以将自己的鼻子凑近手套不到一英尺远的地方嗅一嗅。不错,那股类似柏油的刺激性气味正是从手套上发出来的。应该说我的侦查工作到此已经圆满完成。当我走进上校的书房时。唉!为什么我自己写的记录总是这样单调乏味呢,简直太呆板了!我想华生笔下的故事之所以是那样鲜活生动、引人入胜,全是依靠他巧妙地隐去那些无关主旨的细枝末节所致。
本来上校不在自己的书房里。不过我们刚听见从楼道上传来的阵阵沉闷急促的脚步声,他就猛然推开房门冲了进来。很显然,艾姆斯沃斯上校是一个暴躁男子。当我谦恭地递上自己的名片时,他轻轻瞄了一眼立即硬须奓起、眉眼倒立、表情凶狠地从我手里一把抢过去,撕成碎片后用脚踏了几踏。
他怒不可遏地冲詹姆士·M·多德吼道:“我不是警告过你别管我的闲事吗?混蛋!我不准你再登我家的门!我绝不许你再迈进我家半步,如果你再敢私自闯入我家门的话,我会让你尝尝我的厉害,我的莱福枪可不是摆设!小心我一下毙了你!至于你,先生,”他转对我说,“我也要给你同样的警告!我对你从事的这个可耻行当厌恶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倘若你还识点时务的话,我劝你还是上别处去显示你的本事去,我这里不欢迎你。”
“我决不离开这里,”我的主顾坚决地说,“除非有证据证明我的朋友戈弗雷的自由和安全。”
我们的这位大为光火的主人按了一下铃,老管家闻声而至。
“拉尔夫,”上校命令道,“你立即给本地警察局打电话叫他们派两名警察来。就说我家遭贼了。”
“且慢,”我连忙出来打圆场说:“多德先生,艾姆斯沃斯上校完全有权利将任何人驱逐出他的家门,未经他的许可我们的确无权进入他的私邸。同时,他可能也完全了解你对他儿子的一片关切之情,你的冒昧全然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如果你能允许我与上校先生私自交谈几分钟的话,或许他就会回心转意。”
“我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蒙骗,”狡黠而固执的老上校说,“拉尔夫,你还立着做什么,快打电话!”
“随便你!你这样固执己见最后吃亏的可能还是你自己,”我边说着边无所谓地往门上一靠,“我也要警告你,一旦警察出动,事态将发展到你我都难以收拾的地步,到时候你可别怨我没有早给你敲警钟。”我掏出一个笔记本在一页纸上匆匆写了一个字后把它撕下来递给了艾姆斯沃斯上校:“这就是我们冒昧前来打扰你的原因。”
他目瞪口呆地盯着那个字,脸上除了惊愕之外还是惊愕。
“你真神啊!”他垂头丧气地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