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离开这儿了。”
两天后,罗马斯回来了。他显得很高兴。可是当我告诉他,伊佐特被打死了时,他惊讶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什、什么?”
他咬紧牙,颧骨一下子凸了起来,胡子也抖动着:
“真这样啦。我提醒过他的。”
我到厨房去把茶炊烧好。
喝茶时,罗马斯说:
“这些人真可怜,他们把自己最优秀的人给杀了!可以说,这些人怕伊佐特这样的人。”
他端起茶杯,接着说:
“人们不愿意有人反对他们费尽心机创造并习惯了的生活。所以他们不能容忍这样的人。但是事实证明:正是这样的人才能把生活推向更美好的一面。”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他低沉地说:
“好吧,我们睡吧……”
我回到阁楼上。过了一会儿,楼梯上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罗马斯弯着腰走进我的房间,坐在我的小床上,认真地看着我,说:
“您知道吧,我要结婚了。我要娶玛莎·杰连科娃。而女人在这里是很难呆下去的……”
“很快吗?”我问。
“秋天,等收完苹果。”
说完,他走出了房门。我躺在床上想,也许我在秋天离开这里是合适的。
八月初,罗马斯从喀山回来,带回满船的货和一只只沉重的箱子。早晨,他刚起床,洗漱完毕,正准备喝茶,突然,他抽了抽鼻子,担心地问:
“怎么好像有股焦味?”
就在这时,院子里响起了阿克西尼娅的哭喊声:
“着火啦!”
我们赶紧冲到院子里,菜地那边木板屋的墙已经着火了,那里是我们堆放煤油、柏油和食用油的地方。只几秒钟的时间,火就蹿到屋檐上面了。罗马斯大声地说:
“快,赶快把油桶滚出去!”
我飞快地把柏油桶滚到院子里,再滚到大街上。街上女人们和孩子们尖叫着、嚎啕着东奔西窜。罗马斯和阿克西尼娅从店里往外搬东西。
我再次跑进木板屋时,里面已是浓烟滚滚,到处是噼里啪啦的断裂声。烟呛得我喘不过气来,睁不开眼睛。我好不容易抓住了油桶,刚滚到门口就卡住了。这时,一团火从屋顶落到我的身上,我大喊救命,罗马斯跑过来,抓住我的手,把我推到院子里,说:
“快跑开,这里马上就要爆炸了……”
然后他跑进外屋,我也跟着跑进去,因为阁楼上还有许多我的书。我跑上阁楼,把书从窗子里扔了出去。突然“轰”地一声,我明白,这是煤油桶爆炸了。头上的屋顶烧起来了,红红的火舌从窗口钻进来。我赶紧向楼梯口冲去,浓浓的烟向我反扑过来,赤色的火龙沿着楼梯一级级逼上来。我不知所措地呆站了好几秒钟,但求生的本能使我急中生智:我用罗马斯的羊皮袄包住头,然后抱着褥子、枕头和一大捆椴树皮,纵身跳出了窗口。
我恢复知觉时,发现自己躺在山沟边,罗马斯蹲在我面前,担心地问:
“怎、怎么样?”
我站了起来,左脚一阵剧痛,只好又躺下,说:
“脚崴了。”
罗马斯摸着我的脚,猛地一拉——一阵钻心的剧痛。几分钟后,我居然可以一瘸一瘸地搬东西了。
罗马斯叼着烟斗看着我,高兴地说:
“油桶爆炸,煤油喷到屋顶上时,我想,您肯定被烧死了。”
这时,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边把东西整整齐齐地摆成堆,一边对阿克西尼娅说:
“坐在这儿,看守着,别再被人偷了,我去救火……”
山谷的烟雾中,飞舞着白色的纸片。
“唉,”罗马斯叹息地说,“可惜了书啊!我这么多宝贵的书……”
这一天刚好风和日丽,火舌不慌不忙地向左右蔓延开去。男人们和女人们毫无秩序地忙乱奔跑,每个人都关心自己家里的东西,不停地发出嚎叫声:
“水,水!”
水源很远,在山下的伏尔加河。罗马斯迅速把农民集中到一起,把他们分成两组:一组拆篱笆,一组救火。
我的情绪高昂,感到自己身上有一股从未有过的强大力量。在街道的尽头,我看见一些富农站在那儿袖手旁观。负责砍篱笆的男人们被震落的火星和炭灰吓退缩了。我和罗马斯就一根一根地砍那些粗壮的篱笆。然后,我攀到篱笆的最高处,罗马斯抓住我的脚,用力往后拖,整扇篱笆终于倒下来了。农民们这才上前齐心协力把篱笆拖到街上去了。右边火势的蔓延总算得到了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