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天来临了,劳乌德的生活也随之好转起来,因为我们不再受寒冷的袭扰了,我们布满了冻疮的手和脚在春风的吹拂下痊愈了。我们不再害怕到户外去,事实上,我们更乐意去那里。枯萎的花坛里长出了新鲜的枝条和叶子,雪莲、藏红花以及迎春花绽放了。
在花园里散步成了我们的快乐与享受。
我们的目光越过高高的围墙,可以眺望到学校外面的山峰和山谷。和冬天的死气沉沉相比,外面的世界同样呈现出新的景象,洋溢着活力与生机。
到了五月,天更蓝了,阳光更加和煦,草木生长得更加茂盛。
此时的劳乌德彻底改头换面了,俨然一个美丽的秀发飘飘的姑娘,吸引着大家赞美的目光和欣赏的脚步,我们在她的怀抱里整日整日地流连忘返,自由自在,尽情地享受着明媚的春光。
亲爱的读者,你们也许会提出质疑,是啊,难道这些姑娘们就不需要学习了吗?如此自由散漫,劳乌德严厉的规章制度莫非被废除了?
我可以向你们解释,是因为伴随着美丽的春天,一场灾难悄悄降临到了我们头上。
我们的学校坐落在山谷里,四周是高大的山峰和茂密的树林,这是一个特殊的位置,常常云雾缭绕,于是这里自然就成了雾气诱发的瘟疫的发源地。
春天来临,斑疹伤寒进入了学校,迅速蔓延开来。
由于营养不良,体质很差,劳乌德的姑娘大都缺乏很好的抵抗力,一个接一个倒下了,八十个学生有四十五个病倒了。课无法继续上下去,坦普尔小姐和其他老师把所有的精力放在照顾生病的学生身上。
不时有学生死去,很快被埋掉了。阴郁和恐怖笼罩着学校。
我和其他没有生病的姑娘没人管束了,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医生建议我们多在户外活动,以便保持健康。
海伦也病倒了,不过,她得的不是斑疹伤寒,而是肺病。
海伦搬到楼上的一个房间里去了。偶尔可以看见坦普尔小姐带着她到花园里走走,或者在走廊里坐坐。这时的海伦看上去十分虚弱,被厚厚的衣服包裹得严严实实。我只能远远地看她一眼。因为我们都不准和她说话。
我不知道肺病的严重性,我想,只要经过护理,她就会好起来的。
啊,我多么希望海伦的病早点好起来,因为在劳乌德,她是我最亲密的朋友。
这是六月的一天晚上,夜很深了,我突然看见花园的门口有一匹小马。我认识它,它的主人是贝茨先生,一个外科医生。贝茨先生和他的护士这么晚来到学校,一定又有某个学生的病情加重了。
我的心不免沉重起来。我朝那个护士走去,打听这个学生的姓名。
“海伦。”她告诉我,“她在这儿不会太久了。”
海伦就要死了,她在这世界上的日子不多了,我一下子怔住了。死亡的恐惧和失去朋友的悲哀使我颤抖起来。
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愿望,我要去看看海伦,和她说说话。
十一点了,睡眠使整个劳乌德安静下来。我悄悄地起床,爬上楼梯。我看到坦普尔小姐房间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幽微的蜡烛光芒。
房间里有一张小床。海伦就睡在上面。她瘦小的脸十分苍白,而且是那样冰冷。她的手和脚也同样是冷冰冰的。
“简·爱,你是来和我告别的吗?”海伦说。
“不,不,你会好起来的。”我的声音哽咽起来。
“我就要离开了。”海伦的声音是那样平静,“我就要到天堂去了,那里是我最后的永久的家。”
“请不要悲伤和难过。”海伦用胳膊紧紧搂着我,“在天堂里,有仁慈的上帝,他会像父亲那样爱我。”
“真的有天堂存在吗?”我将信将疑。
海伦没有回答我。
“不要离开我,简·爱,我喜欢你在我身边。”一阵咳嗽使海伦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这天晚上,我和海伦就这样紧紧搂抱在一起。不久,我们就睡着了。
第二天,我醒来了。可是,海伦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海伦是在我沉睡的时候死去的。她被安葬在布洛克桥墓地。坟墓上的新鲜的泥土不久就被凌乱而又茂盛的杂草覆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