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莉西走后,斯佳丽疲惫地走到楼下过道里点了盏灯。整栋房子热得像个蒸笼,仿佛整个午间的暑气都留在房屋里了。她的麻木状态此刻已有所消退,肚子开始咕咕地叫。这时她才想起自己从昨天晚上起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过,只喝了一汤匙玉米粥,于是便拿着灯走进厨房。炉灶下的火已熄灭,可屋子里仍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她发现烤锅内有半块变硬的玉米饼,马上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她一边吃着一边继续搜寻,看有没有其它食物。罐子里还剩下一点玉米粥,她等不及把粥盛到碗里,就用一把烹调用的大勺子舀着吃。玉米粥什么味道也没有,但她实在饿极了,也懒得再去找盐。吃了满满四大勺以后,她才觉得这儿实在太热,这才一手举灯,一手拿着没吃完的玉米饼,走出厨房来到过道里。
她心知应当上楼去陪伴玫兰妮。要是有什么事,玫兰妮是连叫唤的力气都没有的。然而,又要让她到捱过了这么多噩梦般时光的那间屋子里去,只要这样一想她就忍不住恶心。即使玫兰妮马上要死了,她也鼓不起勇气回到楼上去。但愿永远不用再跨进那个房间。斯佳丽把灯放在窗边的烛台上,重又回到前门廊。这里凉快多了,虽然夜色沉浸在软绵绵、暖烘烘的空气之中。她在台阶上坐下,油灯投下一圈微光,她继续啃那块玉米饼。
啃完玉米饼,她觉得有点儿力气了。随着体力的恢复,恐惧又开始不断地噬咬她。街上远远传来模糊的声响,但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除了声音忽高忽低之外,她什么也分辨不出来。她探过身子凝神静听,可是很快就觉得肌肉因紧张而酸痛。此刻她最盼望听到马蹄的得得声,看到瑞特无忧无虑、充满自信的眼神并笑她被吓成这个样子。瑞特会把她们带走的,会把她们带到别的地方去。她不知道去哪儿。哪儿都行,她不在乎。
就在她侧耳聆听市内动静的时候,树梢出现了一片淡淡的红光。她愣住了,眼看那片红光越来越亮。黑暗的天空先是一片粉红,继而转为深红。猛然间,只见树顶上方一条巨大的火舌高高升向空中。斯佳丽一下子跳了起来,她的心又开始扑通扑通打起鼓来,简直有一种反胃的感觉。
北方佬来了!她知道他们已经来了,此刻他们正在烧城。火光看来在市中心的东侧。火舌越蹿越高,很快就在她惊慌失措的眼神前扩展成红彤彤的一大片。看样子好像有整整一个街区在燃烧。刚刚起了一阵微弱的热风,所以还有燃烧的气味向她这边飘来。
斯佳丽飞步上楼来到自己房间,探身窗外以便看得更清楚些。天空是一片可怕的血红色,大团大团的涡状黑烟腾空而起,形成汹涌的云涛在火焰上空翻滚。现在烟味儿更浓了。她的脑海里这时左奔右突乱成了一团:这火会不会很快就蔓延到桃树街来把这栋房子烧掉?北方佬是不是马上会冲进来收拾她?她该逃往哪儿?该怎么办?好像地狱里所有的魔鬼都在她耳边发出凄厉的尖叫,她感到心慌意乱、天旋地转,不得不扶住窗台,以免摔倒。
“我得想个办法,”她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我一定得想个办法。”
但是思想怎么也集中不起来,仿佛一群受惊的蜂鸟四处乱窜,刚闯进脑海又飞出去了。就在她扶着窗台站着的瞬间,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直冲她的耳膜,这比她听到过的任何炮声都响。冲天的烈火撕裂了夜空。接着又是一连串的爆炸。大地在摇动,她头顶上的窗户玻璃先是格啷啷一阵晃荡,随后乒乒乓乓在她的周围碎落了。
震破耳膜的爆炸接连不断,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响不断、凶焰肆虐、大地颤栗的炼狱。火星像喷泉一般向空中喷射,然后懒洋洋地穿过猩红色的大团烟云徐徐落下。她依稀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但她并没在意。这会儿她已无暇顾及玫兰妮。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只觉得恐惧像她看到的火焰一样迅速地在血管里漫延。此刻她是个吓得魂飞魄散的孩子,只想把脑袋埋在母亲的两腿间,不愿看见眼前的景象。她多么希望这时候能在自己的家里!在家里,在母亲身边。
透过这片震颤神经的轰鸣声,她又听到了另一个声音,一种惊慌失措、一步三跨冲上楼来的脚步声,夹杂着像一条失群的猎狗一样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声。普莉西闯进屋来,径直扑到斯佳丽跟前,死死地抓住她的胳膊,仿佛要把她的肉一片片掐下来。
“北方佬——”斯佳丽惊呼。
“不,小姐,是我们自己人!”普莉西边喘边嚷道,她的指甲更深地掐入了斯佳丽的胳膊。“他们在烧铸铁厂,烧军需仓库,烧货栈,哦,上帝啊,斯佳丽小姐,他们还把七十车皮的炮弹和火药统统给引爆了,主耶稣啊,我们眼看全都要被烧死了!”
她重新开始尖声哭叫,还使劲掐斯佳丽的胳膊,斯佳丽是又痛又火,忍不住喊了起来,并甩掉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