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会有假!”梅里韦瑟太太干脆利落地抢着回答道。“我真不明白你当初是什么魔鬼缠了身,竟会把这么个人待为上宾。今天下午出了这种事,这城里只要是规矩人家,谁也不会再跟他来往了。你得拿出点勇气来,今后绝不能允许他进门。”
她严厉的目光盯住两位姑娘。“我希望你们俩也听仔细了,”她接着又说,“因为你们也有不是,你们对他太殷勤了。你们要客客气气地告诉他,不过意思不能有一点含糊:你们家决不欢迎他那样的人,也别听他那套大逆不道的话。”
斯佳丽心里早已在翻腾了,她仿佛一匹野马,被一只陌生的手粗暴地拉了一下笼头,真想立起来发发威。可是她怎么敢开口呢。弄得不好,梅里韦瑟太太又要写信去向母亲告状了。
“老肥牛!”她心里骂道,由于窝着一腔怒火,所以涨得满面通红。“我真恨不得痛痛快快地当面骂你一顿,你这条霸道的老肥牛!”
“真没想到我这老而不死的人今天竟会听到有人对我们的正义事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梅里韦瑟太太越说越激动,此时此刻已是义愤填膺了。“我们的事业是正义而神圣的,谁敢说不是就该死!希望你们两位姑娘今后干脆别再答理他——哎呀,兰妮,你这是怎么了?”
玫兰妮脸色苍白,两眼睁得大大的。
“让我别再答理他办不到,”她低声说道。“我可不能待他无礼。要我从此不让他上门我也办不到。”
梅里韦瑟太太就像重重地挨了一拳,噗的一下泄了气。佩蒂姑妈厚厚的嘴巴一下张开了,彼得大叔回过头来一下子看傻了眼。
“嘿,我怎么就没勇气说这话呢?”斯佳丽又嫉妒又羡慕地想道。“这小兔子哪儿来这么大的胆,居然敢顶撞梅里韦瑟老太?”
玫兰妮的手都在发抖了,不过她还是急急忙忙地接着往下说,好像生怕时间一拖久,自己就会失去勇气似的。
“我不能因为他说了这样的话,就不以礼待他,因为——他公然直接说出这种想法固然是冒失了点——太欠考虑了——然而——这跟阿希礼的想法却是一致的。既然他的想法跟我丈夫的想法一致,我也就没有理由不许他上门。不然就未免太做作了。”
梅里韦瑟太太已经缓过气来,于是便又发动了进攻。
“兰妮·汉密顿,我活了一辈子还没有听过这样的一派胡言!韦尔克斯家从来不出胆小鬼——”
“我没说阿希礼是胆小鬼,”玫兰妮的眼睛里渐渐露出了怒火。“我说他的想法跟巴特勒船长是一致的,只是话说得不一样罢了。他也不至于会跑到音乐会上到处乱说自己的想法。不过他在信上都跟我说了。”
斯佳丽一想起那些信,良心上就又觉得一阵不安。她拼命地回想着:阿希礼信上到底写了什么,玫兰妮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她偷看了那些信,多半看完了就忘了。所以当时就想:玫兰妮准是疯了。
“阿希礼在信上说,我们实在不应该跟北方佬打仗。我们打这个仗是上了政治家和演说家的当了,他们满嘴口号,宣扬的都是偏见,”兰妮说得飞快。“他说,这场战争给我们造成了那么大的损失,真是说什么也不值得。他说,我们打这个仗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自豪的——因为我们得到的只是苦难和屈辱。”
“啊,原来是那封信!”斯佳丽想起来了。“信里难道真是这意思?”
“我不信,”梅里韦瑟太太口气仍很强硬。“你准是误解了他的意思。”
“我才不会误解阿希礼的意思呢,”尽管嘴唇在哆嗦,但玫兰妮回这句话时还是沉住了气。“我对他再了解不过了。他的想法跟巴特勒船长完全一样,只是他不会冒冒失失对人乱说罢了。”
“你真不害臊,竟拿阿希礼这样的正人君子去跟巴特勒船长这样的无赖相比!我看大概你也认为我们的正义事业连个屁都不值吧!”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玫兰妮的口气软了下来,她的火气消了,刚才只是图说个痛快,现在心里倒慌了起来。“我——我也和阿希礼一样,为了我们正义的事业死都不怕。不过——我总觉得,要动脑筋的事还是让男人们去想吧,男人的脑筋要管用得多。”
“真是天下奇闻!”梅里韦瑟太太用鼻子哼了一声。“快停下,彼得大叔,我的家过了!”
原来彼得大叔只顾注意听背后的谈话,一时走了神,车子走过了梅里韦瑟家门前的下车坎,于是只好再退回去。梅里韦瑟太太下车时,帽上的缎带抖动着,好像船上的帆遇到风暴一样。
“你要后悔的。”她说。
彼得大叔鞭子一扬,马又继续往前走了。
彼得大叔开始埋怨起来:“两位小姐也真是,你看,把佩蒂小姐急得又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