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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往事

七月革命以后,伊夫堡不再关押犯人,这儿已经改成缉私站,有一队缉私警察驻守在这岩礁上。当初这座阴森可怖的城堡已成了今天吸引游客的一个名胜,看门人已在大门口等着,准备领游客进去参观。这儿的一切情况基督山全都知道,但是当他走到拱顶下,当他沿着黑黝黝的台阶往下走,当那看门人应基督山要求领他进到黑牢的时候,基督山的脸不禁变得惨白冰凉,一阵阵冷汗一直流到了他的心间。伯爵打听复辟时期的看守还有没有留下来的,但他们退休的退休了,改行的改行了,领他参观的那位看大门的人也只是1830年才来的。看门人领基督山进了他当初的那间黑牢,基督山又见到了从那狭窄的气窗口透进来的淡淡白光,又看到了当初放床的地方,床早已搬走,床后当初法利亚长老挖开的洞口,虽然后来又用石块堵上,但现在仍然依稀可辨。基督山感到两腿发软,于是搬过一张小木凳坐下。

“除了米拉波法国政治家(1749—1791),本人为伯爵,1789年当选为埃克斯地区的第三等级代表,主张君主立宪制。在这儿被毒死的事以外,这城堡还有别的什么故事可讲讲的吗?”伯爵问道,“这些牢房阴森可怖,简直不敢相信这儿以前关押过活人,有没有什么传说吗?”

“有的,先生,”看门人说道,“看守安托尼就对我讲过这间牢房的一个故事。”

基督山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这个叫安托尼的人当初就是负责他牢房的看守,基督山几乎忘了那看守的名字和长相,现在一听说他的名字,基督山仿佛又见到那看守的模样,仿佛又见到了他那络腮胡子的脸,那件棕色的上衣和他那一大串钥匙,似乎那丁零当啷的声音仍在耳边作响。伯爵转过身去,走道中的黑影由于看门人手中火把的照射,显得更加幽暗,基督山觉得在这黑影中恍惚又见到了那个看守。

“先生要不要我来讲讲这故事?”看门人问道。

“好的,”基督山说道,“讲吧。”他用一只手按住胸口,想压住他那剧烈跳动的心脏,现在回过头来听自己的故事,他不禁感到心惊肉跳。

“这间黑牢,”看门人接着说道,“关过一个犯人,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好像这个犯人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物,他这个人诡计多端,所以显得更危险了。当时堡里还押着一个犯人,那个人倒不坏。他是个可怜的神甫,人已经疯了。”

“啊!是的,是个疯子,”基督山说道,“他是怎么个疯法呢?”

“谁能放他出去,他就奉送几百万。”

基督山抬眼望天,但是他见不到茫茫苍天,有一道石幕把他和苍穹隔开。他想,法利亚长老愿意献宝,但是听他这么说的那些人的双眼和他准备献出的宝藏之间也是隔着一道同样厚的屏幕。“犯人可以互相见面吗?”基督山问道。

“噢!不能,先生,这是明文禁止的,但是他们对这禁令阳奉阴违,在他们黑牢之间偷挖了一条暗道。”

“这条暗道是他们中哪一个人挖的?”

“喔!是那个年轻人,这是肯定无疑的,”看门人说道,“那年轻人鬼点子多,身体又健壮,至于那个可怜的长老,已经年迈体弱,而且他的神志总是恍恍惚惚的,也想不出什么主意了。”

“全都是瞎了眼的!”基督山喃喃自语道。

“不管怎么说吧,”看门人接着说,“那个年轻的挖了一条暗道。用什么挖的呢?谁也弄不清楚,反正他是挖了,这都是有凭有据的,那暗道的痕迹现在还可以看到。在那儿,您看到没有?”他把火把举到墙边上。

“啊!果然是。”伯爵说道,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喑哑沉闷。

“有了暗道,这两个犯人就可以来往了,他们来往前前后后一共有多长时间呢?谁也不清楚。后来,有一天那个老的病倒死了,您猜,那个年轻的耍了一个什么名堂?”看门人故意把话停住。

“您就说吧。”

“他把死人抱走,放到自己床上,让死人脸冲着墙,然后他又回到那间空牢房,把暗道口堵死,钻进装死人的麻布袋。这样的主意,您可见过没有?”

基督山闭上双眼。当初他一钻进那只粗劣的麻袋,脸上顿时感到了尸体留下的一股凉气,不禁感慨万千,而现在他又一次觉得这种种感受从他心头掠过。

看门人接着说道:“您看,他是打的这个主意:他以为死人就埋在伊夫堡,而且他料到伊夫堡才不肯花钱替犯人买什么棺材,所以他估计自己可以用肩膀顶开泥土爬出来。可是很不幸,伊夫堡有条老规矩,把他的计划全打乱了。伊夫堡不埋葬死人,而是在死人脚上绑上大铁球,然后往大海一扔了事。这一次轮到他也是这样,这年轻人就从峭壁上被扔进大海。第二天在他床上发现了那个真正的死人,于是一切都清楚了,那两个收尸的家伙交待了一件他们原本瞒着不敢说的事。原来他们刚把尸体抛出去,就听到一声可怕的喊叫,但尸体一落到水里,那喊声就窒息了,尸体也沉下去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