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钟敲响8点钟,女看护醒了。这时她才觉得诧异,姑娘怎么睡到这个时候还不醒,而且看到姑娘的胳膊一直搭在床边,总没有缩回,女看护顿时慌了。她急忙走到床边,这时她才看到那嘴唇已经变凉,那胸口也是冰冷的了。她想把胳膊往身上靠,但是胳膊已经发僵转不动了。胳膊这样可怕地僵住不动,一个女看护决不会马虎到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大声惊叫起来,立即冲到门口喊道:“救人哪!救人哪!”
“什么?救人?”楼梯下响起阿弗里尼的声音,他每天这个时候过来。
“什么?救人?”维尔福急忙从他书房冲出来喊道,“大夫,您没有听到喊救人吗?”
“听到了,听到了,我们上去吧,”阿弗里尼回答道,“快上楼去瓦琅蒂娜的房间看看。”
但是,不等医生和维尔福赶到,二楼上别的房间里和楼道上的仆人全都拥进了瓦琅蒂娜的房间,果然看到瓦琅蒂娜面无人色,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他们一个个仰天举起双臂,全都像头晕似地站都站不稳了。
“快去喊维尔福夫人!快去叫醒维尔福夫人!”检察官喊道,他只是在房门口站着,似乎连进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但是,仆人谁也没有答理,大家都只是望着阿弗里尼先生,这时医生已经进了房间,迅步跑到床前,双臂抱起瓦琅蒂娜。“连她也……”他喃喃说道,一边把瓦琅蒂娜放回床上,“喔!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呀!您什么时候才能罢休呢?”
维尔福一下冲进房间。“您说什么?我的上帝呀!”他仰天擎起双臂喊道,“大夫!大夫……”
“我说瓦琅蒂娜死了!”阿弗里尼回答道,口气极为严肃,而且严肃得令人生畏。
维尔福先生仿佛折断了双腿似地一下跪倒在地上,头伏在瓦琅蒂娜的床上。听到大夫的那几句话,又听到做父亲的高声惊呼,仆人们一个个胆战心惊,纷纷一边低声诅咒,一边四下逃散。只听得楼梯上,走廊里乱哄哄地响起他们匆忙夺路的脚步声,接着庭院中乱成一片,随后只剩下这空荡荡的凶宅,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上上下下的仆人全都逃走了。
这时,维尔福夫人还没有完全套上她的晨衣就掀开门帷,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装出一副问人出了什么事的样子,一边想挤出几滴假惺惺的眼泪。突然,她往前迈了一步,或者更确切地说,她噌地一下,张着双臂向床头柜扑去。原来她看到阿弗里尼好奇地朝床头柜弯下身,拿起她清楚记得在夜里已经倒空了的玻璃杯。杯里还有小半杯的药水,不多也不少,正好同她倒炉灰里的药水一样多。倘若这时瓦琅蒂娜化作幽灵站在她眼前,这个下毒的女人也不至于这样慌乱。一点不错,她倒在瓦琅蒂娜的杯子里的,瓦琅蒂娜也喝了的药水就是这种颜色,阿弗里尼先生正仔细看的就是这毒药,现在要逃过他的眼睛是不可能的了。这是上帝安排好的奇迹,造孽的人再怎么小心注意,犯罪的痕迹和证据还是留下了,罪孽终究要大白于天下。
维尔福夫人仿佛一尊恐怖女神的雕像,一动不动地站着。维尔福仍把头埋在床单中,根本不知道身旁出了什么事。阿弗里尼走到窗前,仔细用眼检查杯子里的药水,又用手指尖蘸一蘸尝了一下。“啊!”他低声说道,“这次不用番木鳖碱了,我倒要看看这究竟是什么!”于是他奔到瓦琅蒂娜房间里的一只临时当药柜用的大橱前,从一格镶银的小格子里取出一小瓶硝酸,往玻璃杯中的乳白色的药水滴了几滴,杯里小半杯的药水马上变成血一样的猩红。“啊!啊!”阿弗里尼喊了一声,既像审判官发现犯罪真相那样惊骇,又像学者解决一个难题那样高兴。
维尔福夫人先是侧身转过脸,眼中射出两道狠狠的火光,接着眼中的火光熄灭了,她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用手扶着,随后消失不见了。不一会儿,远处地板上响起有人倒下的扑通一声。但是谁也没有注意,女看护正忙着观察那化学分析的结果,万念俱灰的维尔福仍在瓦琅蒂娜的床边埋头呆着。只是阿弗里尼先生一个人两眼一直盯着维尔福夫人,看到她慌里慌张地溜了出去。阿弗里尼先生撩起瓦琅蒂娜房间的门帷,虽然隔着爱德华的房间,他仍能看到维尔福夫人的套间,只见那女人已一动不动在地板上躺着。
“您去照看一下维尔福夫人,”他对女看护说道,“她身体不舒服了。”
“可是瓦琅蒂娜小姐呢?”女看护嘟囔着说。
“瓦琅蒂娜小姐不用照看了,”阿弗里尼说道,“因为瓦琅蒂娜小姐已经死了。”
“死了!死了!”维尔福接连哀叹了两声,他只觉得自己心如刀割,这个铁石心肠的人第一次真正感到了痛苦。他觉得茫然,感到惊骇。
“死了?您说什么?”另外一个声音喊道,“谁说瓦琅蒂娜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