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为了能一早醒来,安德拉没有关百叶窗,只是把门闩上了,在床头柜上放了一把打开刀刃的尖刀。安德拉很识货,知道这把刀的淬火好,所以不论到哪儿总是随身带着。早晨7点钟左右,安德拉被照在脸上的暖洋洋、明晃晃的阳光唤醒了,凡是思路有条不紊的头脑,什么时候都有一个主要的念头,我们可以说,这个主要的念头在入睡时最后一个松弛下来,醒的时候第一个发出闪光,照亮整个思维活动。安德拉还没有完全睁开眼,他那主要的念头就在揪他的心,在他耳边轻轻说,他睡过头了。他立即跳下床,向窗口奔过去。庭院里正走过一个宪兵。
宪兵是世界上最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之一,即便是心中释然的人见了宪兵也会胆寒,而对一个心有余悸,并由于某种缘故心中确实忐忑不安的人来说,那一身制服上黄蓝白三种颜色确是让人丧魂落魄的了。“怎么会有宪兵?”安德拉暗自想道。但是转瞬之间,他给自己找到了答案——想必读者早已注意到,他有他的一套逻辑;“旅馆来个宪兵不足为奇,我赶快穿衣服倒是真的。”于是,这年轻人迅速穿上衣服。这几个月来,他在巴黎一直过着时髦的生活,不过这穿衣服的速度倒也没有因为有跟班侍候而生疏了。“好,”安德拉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我先等他走开,他什么时候走开,我就什么时候溜。”
正这么说着,安德拉已经穿上靴子,系好领结,又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口,再次撩起那块细薄柔软的窗帘。不但刚才的那个宪兵没有走开,而且安德拉看到他下楼唯一可走的楼梯下面又有一件黄蓝白的三色制服,另外还有第三个,正骑着马,手握短枪,放哨似地守着临街的大门。他要出去,只有这扇大门可走。一看到第三个宪兵,事情再清楚不过了,因为他前面已围了半圈看热闹的人,把旅馆的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在找我!”安德拉一下想到了,“糟了!”他的脸刷一下变白,焦急不安地朝四周扫了一眼。他的房间,跟这一层楼上所有的房间一样,只有从外面的走廊才能下去,而那走廊没遮没挡的,谁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完了!”他紧接着想。的确,对一个处在安德拉这种状况的人来说,被捕就意味着重罪法庭,审判,死刑,而且决无宽大的余地,立即正法处死。一时间,他用双手痉挛似地把头紧紧抱住。在这一瞬间,他几乎要吓疯了。
他脑子里千头万绪,就像是一团乱麻,但不大一会儿工夫,就找出了一线希望,他那苍白的嘴唇上和那皱紧着的脸颊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他朝四周望了一眼,他要找的东西,即羽笔、墨水和纸,都在一张写字台的大理石桌面上放着。他把笔在墨水里蘸了一下,用他最遒劲有力的笔法在那白纸本的第一页上写了以下几行字:
本人无钱付账,但决不是一个非礼之徒。暂且留下一枚10倍于我一夜开销的别针权作抵押。本人于拂晓悄然离店,尚望涵容,实因本人深感惭愧。
他从领结上摘下别针,放在那张纸上。这一切都弄停当后,他走到门前,不但不想让门总这么闩着,而且把插销拉开,还故意开门留一条小缝,装成他走的时候忘了把门带上的样子。接着,他爬进壁炉,动作熟练得好像作这一类体操动作根本不在话下。他把壁炉前画着阿希勒古希腊神话中的英雄,除脚踵以外,浑身上下不会受伤害。他曾潜入王宫,与公主代伊达米相会。与代伊达米相会的纸挡板重新拉好挡上,又把炉灰上留下的脚印踩平,然后顺着弓形的烟道往上爬,现在这烟道成了他尚存一线希望的唯一救命之路了。就在这个时候,刚才安德拉见到的第一个宪兵已跟着警长一起上了楼梯,第二个宪兵在楼梯下面守着作接应,还在大门口盯着的那个宪兵可以作他的增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