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门口顿时围上了一大群人。伯爵一眼就看清了唐格拉夫人在客厅一侧边上,唐格拉先生在另一侧边上,而欧仁妮小姐就在他面前。他首先走去找男爵夫人,男爵夫人正在同维尔福夫人说着话——瓦琅蒂娜身体还没有好,所以维尔福夫人是一个人来的。他走到哪儿,哪儿的人就给他让路,于是他从男爵夫人跟前径直走向欧仁妮,简短而含蓄地祝贺了几句,这位高傲的艺术家不禁感到愕然。路易丝·阿米利小姐就在欧仁妮旁边,她感谢伯爵如此热情地为她去意大利写了推荐信,并且说这些推荐信很快就要用上了。然后,伯爵离开这几位女士,转过身去,唐格拉就在边上贴面站着,原来唐格拉已经过来准备同他握手。这三项在社交礼仪上必不可缺的大事完成以后,基督山就站住自信地环顾四周,目光中充满了一种只有那些能掌握一定局面,特别是那些具有一定影响的人所特有的神情,似乎在说:“我该做的都已做完,现在得由别人来为我做点什么了。”
安德拉在旁边的一个客厅,从客人的骚动他感觉出基督山到了,于是他匆匆过来向伯爵打招呼。他看到伯爵已被围得水泄不通,大家都在争着同他说话。凡是不轻易说话,而一说话必有分量的人通常总会遇到这种情况。
这时,双方的公证人进入客厅,把已经草拟好了的婚约文本放在特为签字准备的桌子上。这是一张描金木桌,铺着绣了金丝的天鹅绒台毯。一位公证人坐了下来,另一位则在边上站着。公证人准备宣读婚约,应邀出席这签约仪式的巴黎社交界中有一半人都要在这份婚约上签字。大家都站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或者更确切地说,女士们围成一圈,而男士们对布瓦洛法国作家(1639—1711)。所说的那种“生硬的文体”不怎么在乎,正在交头接耳议论安德拉如何紧张不安,唐格拉先生如何全神贯注,欧仁妮如何冷若冰霜,以及男爵夫人对这种大事如何心不在焉。宣读婚约时客厅里鸦雀无声,但刚一读完,那几间客厅又人声鼎沸,同原来的嘈杂声一比,简直可以说是沸反盈天了。这些响当当的巨大的款子,这在将来统统滚进这对年轻人腰包的几百万,再加上专门放在一间屋子展示的新娘子的全套嫁妆,这位少妇的各种各样的钻石,都使得早已眼馋的客人们一个个赞叹不已。唐格拉小姐的魅力在年轻人眼里顿时倍增,此时此刻太阳也都黯然失色了。至于那些女士们,则不用说了,这几百万勾得她们心里直发痒,但她们都觉得没有这钱自己照样很美。安德拉已被他的朋友们团团围住,在一片祝贺和奉承声中,他开始觉得自己的梦境已成为现实,他甜丝丝地快要得意忘形了。公证人拿起一枝羽笔,举过头顶说道:“先生们,婚约开始签字。”
最先签字的应该是男爵,然后是老卡瓦勒康蒂先生的代理人,然后是男爵夫人,再接着才是——姑且借用这种印花公文纸上通行的,令人作呕的文体所用的词来说,待婚配偶签字。这时,男爵拿起笔签了字,接着代理人也签了字。
男爵夫人挽着维尔福夫人的手臂走到签字桌前面。“我的朋友,”她拿起笔说道,“这事可不让人恼火吗?那桩险些使基督山伯爵蒙受其害的凶杀偷窃案又节外生枝,害得维尔福先生不能大驾光临。”
“噢!我的上帝!”唐格拉说,不过这口气倒像是在说:“哼!我才不管这事呢!”
“我的上帝!”基督山走过来说道,“我怕是我无意中帮了倒忙。”
“什么?您,伯爵?”唐格拉夫人一边签字一边说,“真要是这样,您可得留神,我永远不会饶恕您的。”
安德拉竖起了耳朵。
“可这事丝毫不能怪我,”伯爵说,“所以我觉得应该把这事向您说清楚。”
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听着,因为极少开口的基督山有话要说了。
“想必您还记得,”伯爵在一片寂静中说道,“上我寓所行窃的那个可怜虫已经死了,据推测,他是从我寓所出来的时候被他的同伙弄死的。”
“是的。”唐格拉说。
“呃!当时为了抢救,把他衣服脱了扔在一个角落上,后来警方把衣服收走,交法院存放在诉讼保管室,可是当时只拿了上衣和长裤,那歹徒的背心却漏下没有拿走。”
安德拉的脸色眼看着变白,他悄悄向门口蹭去。他看到地平线上升起一朵乌云,觉得乌云中正孕育着一场风暴。
“呃!这件倒霉背心,今天我的仆人突然发现了,上面沾满了血,胸口上还有个大窟窿。”
女士们尖声喊了起来,有两三个显出一副马上要昏倒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