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壁炉中的余火烧着了刚才旺火烧剩的一段干木柴,火光比原先大了一点,把黑洞洞的屋子照亮了。‘卡尔孔特人’两眼紧紧盯着她男人,可他男人总是一个姿势呆着,一动不动。我看到女人朝男人伸出钩子一般的手,在男人额上戳了一下。卡德罗斯吓了一跳,我觉得女人的嘴唇动了动,但是,或许是她说话声音实在太低,或许是我自己困得糊涂了,反正她说话的声音我一点也没有听到,而且这时我看东西好像是隔了一层雾似的,我已困得迷迷糊糊,像是开始做梦了。最后我的眼睛合上,自己啥也不知道了。
“我正睡得香的时候,突然一声手枪声把我惊醒,接着又听到一声惨叫。楼上房间的地板响起踉跄的脚步,接着就在我头顶的楼梯上,什么东西死死的倒了下来。我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但我已听清呻吟的声音,接着听到像是搏斗时发出的沉闷的喊声。最后的喊声叫比前面的拖得更长,喊声刚落却又听到呻吟起来,这时我才完全清醒过来。我一手撑起身体,睁开眼,但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楼梯的木板上哗哗地漏下一股热呼呼的雨水,雨点都打在我脑门上,我不由得伸手摸了摸。一阵可怖的闹声之后,紧接着一片寂静。我听到头顶上有人在走动,又把楼梯踩得嘎吱直响。那人来到里边的屋子,走到壁炉前,点燃一支蜡烛。
“这人就是卡德罗斯,他脸色刷白,衬衣上血迹斑斑。蜡烛点亮后,他急急忙忙上了楼,接着我又听到他那局促不安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他下了楼,手里拿着那只首饰盒。他打开看了看,钻石还在里边,他又想了一会儿,不知道把盒子往哪一只衣服口袋装了才好。然后,大概觉得放哪只口袋都不可靠,他用红手巾把盒子卷了起来,然后把手巾箍在脖子上。接着他走到柜子前,掏出钞票和金币,把钞票塞进裤腰的口袋里,把金币装进上衣口袋,又拿上两三件衬衣,冲向门口,在黑夜中消失不见了。这时我恍然大悟,直为刚才发生的一切而感到于心不忍,好像我是罪魁祸首似的。我仿佛又听到呻吟,不幸的珠宝商可能没有死,我赶去救他一命或许还可以弥补部分罪过。罪过不是我犯下的,但我听之任之,未加阻拦。我躲在里边睡觉的小屋跟旁边正屋之间的那层隔板本来就是凑合搭上的,这时我用肩膀一撞就倒了,于是我来到正屋。
“我急忙拿了蜡烛,冲上楼梯,楼梯上横躺着一个人,这是‘卡尔孔特人’的尸体。我听到的手枪声原来是朝她打的,她喉部被打穿,前后两个伤口还都冒着血,嘴里也在吐鲜血。她已经死了,我就一步跨过尸体,往前走去。房间里一片狼藉,两三件家具翻倒在地上,不幸的珠宝商死死抓住的床单落在地板上,他自己也在地板上躺着,头靠着墙,身下是一大摊血,血是从他胸部的三个长长的伤口喷出来的。第四个伤口上插着一把切菜刀,只剩刀把露在外面。我踩上了那第二支手枪,原来枪没有打响,很可能是火药受潮了。我来到珠宝商旁边,果然,他还没有死。由于我的脚步声,特别是由于楼板的晃动,他张开惊恐不安的双眼,好不容易盯住我望了一会儿,他又动了动嘴唇像是要说什么话,接着就断气了。
“面对边样恐怖的景象,而我又不能援救任何人,我几乎要疯了。这时,我只想到一件事,立刻逃离现场。我立即冲到楼梯,两手深深插进我的头发,又胆战心惊地嗷嗷直叫起来。楼下的正屋里已来了五六个海关上的人和两三个宪兵,那简直就是一支军队呀。他们一下把我抓住。我已经晕头转向了,根本没有想抵抗,只是想说话,可我只含混不清地嚷了几声,什么也说不清。我看到海关职员和宪兵都用手指着我,于是低下头来看看我自己,这时我浑身上下都是血。刚才我觉得从楼梯木板上往我身上漏的热乎乎的雨,原来是‘卡尔孔特人’的血。我用手指了指刚才我躲着的地方。‘他是什么意思?’一个宪兵问。一个海关职员过去看了看。‘他是说他从那里钻过去的。’那人说。
“这时我明白了,他们把我当成了凶手。我的声音和我的力气顿时恢复了,我从抓住我的那两人手中挣脱出来,一边大声喊:‘不是我!不是我!’两个宪兵拿枪瞄着我,说:‘再动一动,就打死你。’我喊道:‘我再说一遍,不是我!’他们说:‘你这种故事讲给尼姆的法官去听吧。现在你先跟我们走,我们有什么要奉劝你的,那就是不要抗拒。’我又惊又吓的,都已经垮了,根本想不到什么抗拒。他们给我上了手铐,又把我拴在一匹马的尾巴上,最后把我押到尼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