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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百日

看到拿破仑重返法国的时候,唐格拉明白了自己击向唐泰斯的这一猛掌击得其所,他的告发正是打中要害。像他这样的人,干坏事颇有点小手腕,平常过日子却只是平平庸庸,他把这种奇怪的巧合称作为天意。但是,当拿破仑回到巴黎,再次响起他那威严雄壮的声音的时候,唐格拉就害怕了,每时每刻都在提心吊胆,只怕见到唐泰斯回来,这个时候的唐泰斯什么都明白了,必然虎视眈眈,报起仇来决不手软的了。唐格拉于是向摩莱尔先生流露了不想再在船上干的意思,又托摩莱尔把他介绍给一个西班牙商人,去那里做一名出纳。3月底,也就是拿破仑回到杜伊勒利宫的第10天或第12天,他便动身去了马德里,此后再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

至于费尔南,什么都是糊里糊涂的。唐泰斯不在了,这正合他心意。唐泰斯现在究竟如何,他也懒得去问。唐泰斯不在,他是清静了,但是他总在苦思冥想,一半是寻找种种理由来哄梅塞苔丝相信唐泰斯为什么不回来,一半是在盘算如何远走高飞和如何把梅塞苔丝骗到手。他时不时地来到法鲁岬的岬端坐下,这是他生活中最阴郁的时刻。从岬端他可以望见马赛和卡塔卢尼亚村,他忧心忡忡,又像伫立着的猛禽似的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在守望这两条路中哪一条会昂首走来一个英俊潇洒的小伙子,这小伙子给他带来的将是残酷的报仇。费尔南这时已经打定了主意,先一枪叫唐泰斯脑袋开花,然后开枪打死自己,“杀要杀个热闹,”他对自己说。然而费尔南这是在自欺欺人而已,他这个人决不会自杀,因为他总是在做他的美梦。

就在这些日子里,令人痛苦的时局动荡不定,帝国发出了最后一道征兵令,所有能拿起武器的男人在皇帝响彻云霄的召唤下,冲向法国国外厮杀。费尔南和其他人一样,离开了自己的小木屋,告别了梅赛苔丝,但是心里一直萦绕着这个阴郁而可怕的念头,可能他前脚走,情敌后脚回来,娶走了他心爱的姑娘。费尔南要是真的有心作死,那么在他离开梅塞苔丝的时候,倒是可以自尽了。

他不但关心梅塞苔丝,而且对她的不幸表现出一副给予同情的样子,她一有什么要求便立即过去帮忙,凡此种种产生了虚情假意对厚道人总会产生的作用。梅塞苔丝对费尔南一向友好,而现在除了对他的友情之外又增添了一种新情感——感激。

“哥”,她一边把新兵背包搭上卡塔卢尼亚青年的的肩头,一边说,“哥,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可千万不能被打死,不能把我孤零零一人撂在这世界上。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只身一人只能是哭天抹泪了。”这一段临别赠言在费尔南心中注入了一线希望,只要唐泰斯回不来,有朝一日梅赛苔丝会是他的人。

梅赛苔丝现在只身一人,脚下的大地光秃秃,似乎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荒凉,满目大海茫茫苍苍,水天一色。她终日涕泪交集。仿佛是身世凄凉的疯女,只见她在卡塔卢尼亚人的小小村子四周游荡不止,时而止步伫立,在南方灼热的日光下一动不动,无言无语,犹如一尊雕像,两眼凝视着马赛;时而她坐在海岸边上,倾听大海发出的,同她的哀伤一样永无止境的冤诉,她又反复自问,与其这样在毫无希望的等待中肠断魂销,是不是干脆纵身向前一跃,听凭身子下坠,飘向深渊栽进去了事。梅塞苔丝不是没有勇气照这念头去做,而是宗教给了她力量,打消了轻生的心思。

卡德罗斯跟费尔南一样,也应征入伍。但他比卡塔卢尼亚青年大8岁,而且已经结婚,只是在第三次征兵令下来后才走,而且只是派到海防线上。

老唐泰斯的命原本只是靠希望才维持着,皇帝一倒,他也就失去了一切希望。儿子被抓后整整五个月,几乎就在他被逮捕的同一时刻,老人在梅塞苔丝的怀抱中停止了呼吸。摩莱尔先生偿付了丧葬费用和老人病中可怜巴巴借的几笔小债。能做到这样,不仅是善心而已,而且需要勇气。南方已是一片狂热,救济像唐泰斯这样危险的拿破仑党徒的父亲,即便是在他弥留时刻,那也等于是犯下了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