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故事下次再讲吧，”我说，“可是现在我有特殊的理由非常希望听听关于失火的全部情况。是不是怀疑这个疯子——罗切斯特太太，跟失火有关呢？”
“你猜中了，小姐；肯定就是她放的火，而且只能是她。有一个叫普尔太太的妇人照料着她——她干那一行很在行，人也挺可靠，只是有个毛┎ —这是像她那样的护士和看守的通┎ —她总是私藏着一瓶杜松子酒，并且时常多喝那么一口。这是可以原谅的，因为她干的活太辛苦了，不过总还是很危险，因为普尔太太喝了酒和水以后就呼呼大睡，这个疯太太狡猾得像巫婆一样，她会趁机从她的口袋里掏出钥匙，溜出房间，在宅子里到处转悠，心血来潮地什么吓人的坏事都干得出来。据说有一次她差点把她丈夫烧死在床上，不过这事我不很清楚。然而那天夜里，她先是把她隔壁那间房里的帐幔点燃了，接着跑到下面一层楼，摸到那个家庭教师原来住过的房间——（她不知怎么好像知道发生的事情似的，对她心怀怨恨）——她把那里的床点着了，幸亏没人睡在里面。女教师两个月以前就已经逃走了。尽管罗切斯特先生千方百计找她，就好像她是稀世珍宝似的，可是却一点关于她的消息也没打听到。他因此变得粗暴了——因为失望简直暴跳如雷了。他本来就不是个温和的人，可自从失去她以后就变得危险了。他独自呆着，把管家菲尔费克斯太太打发到远处她朋友家去住，不过他办得挺大方，给她安排了一笔终身的年金。这是她应得的——她真是一位非常好的妇人。阿黛勒小姐，他监护的那个孩子，被送进了学校。他断绝了与所有乡绅们的交情，把自己像个隐士似地关在宅子里。”
“什么！他没离开英国？”
“离开英国？哪里的话，没有！他连门坎也没跨出一步，只有在夜里，他才像个鬼魂似地在庭园和果园里游荡，仿佛神经错乱了似的——依我看是这样，因为在那个小不点女教师离他而去以前，小姐，你绝没有见过哪位绅士们比他更有生气、更有胆量、更有头脑的了。他并不像有些人那样一味喝酒、打牌或者赛马，他也并不怎么漂亮，然而他自有那种一个男人具有的勇气和意志。告诉你，自打他是小孩子起，我就认识他，就我自己来说，我常常希望那位爱小姐在来桑菲尔德府以前就已经在海里淹死了。”
“那么起火时罗切斯特先生是在家里了？”
“是的，他确实在家里，而且在上上下下一片火海的时候，他还跑上顶楼，把佣人们从床上叫起来并亲自扶他们下楼——随后又回去要把他的疯妻子从她小房间里弄出来。这时候人们喊着告诉他她在屋顶，站在那里在城垛上挥舞着胳膊大喊大叫，连一英里以外都听得见。我亲眼看得见她，亲耳听见了她喊叫，她是个大个子女人，头发又长又黑，她站在那里的时候，我们看得见她的头发在火光中飘动。我，还有几个人亲眼看到了罗切斯特先生爬过天窗上了屋顶；我们听见他叫了声‘伯莎！’我们看见他朝她靠拢；这时候，小姐，她大喊了一声，往下一跳，转眼间就躺在了石路上，粉身碎骨了。”
“死了？”
“死了！啊，死了，在石头上脑浆迸裂，鲜血四溅。”
“天啦！”
“你说得一点不错，小姐，太可怕了！”
他打了个寒噤。
“那后来呢？”我追问他。
“噢，小姐，后来宅子烧成了平地，如今只剩残垣断壁了。”
“还死了其他人吗？”
“没有——或许有的话还好一些。”
“你这是什么意思？”
“可怜的爱德华先生！”他突然说道，“我绝没有想到会看到这种事！有人说这是对他瞒着第一次婚姻，妻子活着就想娶第二个的应得报应。可就我来说，我很可怜他。”
“你说他还活着？”我叫了起来。
“对，对，他还活着，不过很多人认为他还不如死了的好。”
“那为什么，怎么回事？”我的血液又凉了，“他在哪里？”我问道，“他在英国吗？”
“啊——啊——他在英国；我想，他没法离开英国——他如今寸步难行了。”
这真是痛苦啊？而这个人好像下定决心要卖关子似的。
“他完全瞎了，”他终于说道，“是啊——他完全瞎了——爱德华先生。”
我原本担心的比这还糟。我担心他发疯了。
我鼓起勇气问他这不幸是怎么造成的。
“这全怪他自己的勇气，也可以说，怪他的善良，他要在所有的人全部离开宅子之后才离开。等到罗切斯特太太从城垛上面跳了下来他终于从大楼梯上下来的时候，轰隆一声——整个房子都塌了。他被从废墟底下拖了出来，还活着，可是伤得很重。一根房梁倒下来，正好护住了他一点，但他的一只眼睛给砸了出来，一只手被压烂，以致医生卡特先生不得不立即把它截掉。另一眼睛发了炎，也失去了视力。他现在真是没法了——又瞎，又断了手。”
“他在哪里？他现在住在哪里？”
“在芬丁，三十里外他的一个庄园里，是个非常荒凉的地方。”
“谁和他在一起呢？”
“老约翰和他的妻子，他不要别人，他们说他完全垮了。”
“你有车子吗？什么样的都行。”
“我们有辆轻便马车，小姐，挺漂亮的马车。”
“那就立刻把车备好，如果你的车夫能在今天天黑以前把我送到芬丁，我就付给你和他双倍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