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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不服?揍,揍扁你

“我觉得,他比你好。”我回答。不知怎的,身上有种愿望鼓励着我,想把他准备倾泻到钟生身上的狂怒,吸引一部分到自己头上来。“你所说的人类的幻想,他具备,追求着高尚和人性。你,没有幻想,没有梦想,没有理想,就是一个光棍、恶棍。”

他得意地点点头,野气勃勃,“很好,书呆子,很对。我不追求高尚和幻想的人性,我赞同传道人的口号:活狗强过死狮子。我只有一个的教条:实用,这种教条追求:活着。这个我们称之为钟生的酵母,到了不是酵母的时候,就不过是一粒随风而逝的灰尘,不会比灰尘更高贵,更有人性,而那时,我却还活着,而且嗥叫。”

“你清楚我要干什么吗?”他问。

我摇摇头。

“好了,我就要发出狼嚎,瞧瞧高尚者的墓志铭。看吧。”

他坐着,离钟生有三码远,九英尺!可他并不站起,却已弹出转椅——保持着坐式,像野兽,如猛虎,一条飞虎,划过空间。那是一种电闪雷鸣的狂暴,钟生想抵挡,却抵挡不住。钟生一手护腹,一手护头;可海狼之拳直击中央;咚的一声,巨拳砸在胸口上。钟生嘴里迸出一口气,却又像要挥斧一样,猛地屏住,差点往后摔去;他左摇右晃,竭力站稳。

其后的残暴,我无法描绘,令人厌恶。即便是今天,回想起来我也厌恶。钟生顽强战斗,但不是海狼的对手,何况还有大副。搏斗非常血腥。一个人承受如此重击,还能活着,并战斗下去,我真想不到。钟生确实在战斗,他没有希望,一点希望也没有。这我明白,他也明白,但为了人格,他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搏斗惨不忍睹。我快要发疯了。我爬上升降梯,想打开门往甲板上跑,但海狼一跃而来,拎起我,一下丢到舱房角落里。

“这是生命奇观呀,书呆子,”他嘲弄道,“好好欣赏!你能得到灵魂不朽的铁证呢!何况,钟生的灵魂我们毁不了,我们只能毁掉他易朽的肉体。这你清楚。”

这场殴打,好像飞驰过无数个时代——实际不到十分钟。海狼和约翰森全力打击那可怜的人。拳打脚踢,打翻在地,拎起来猛揍。打得他眼冒金星,什么也看不见;耳朵、眼睛、嘴巴血流不止,舱房成了屠场。钟生站不起来了,躺在地上,他们仍踢打着。

“行啦。”海狼说。

但大副身上的兽性刹不住。海狼只好反手一拨,把他挥到一边。那一挥看似轻松,约翰森却弹回去,像软木塞一样,撞到板壁上,脑袋“砰”地一响,又摔到地上,几乎昏了过去。他喘着粗气,愣愣地眨着眼。

“把门窗打开。”我接到命令。

我照办了。两头野兽把昏死的钟生拽了起来,像拖垃圾一样拖过了窄门,拖上扶梯,扔在甲板上。钟生鼻子里的血像红泉溅满舵手的脚。舵手不是别人,而是跟他同艇的老易,但老易只在舵上打了一把,纹丝不动,凝视着罗盘针箱。

前跑腿小工,里奇,态度正相反。他之后的行动比前舱后舱的事情,更令人震惊。他不等命令就爬上了舵楼甲板,把钟生拉了过去,尽力给他包扎,让他舒服。钟生不像钟生了,从殴打开始到被扔到甲板上,这几分钟里,他的脸已青黑肿凸,不像人脸了。

谈谈里奇——我清理完舱房,他已包扎好钟生。我上了甲板,想呼吸点新鲜空气,让我冲击过度的神经休养片刻。海狼抽着雪茄,检查着夜叉号一向拖在船尾的享有专利的测速器。此时,测速器已为了某种目的收回到船上。里奇的声音,冲进了我的耳里。那声音剧烈、嘶哑,充满愤怒的烈焰。我回头一看,里奇就站在舵楼楼梯口下的厨房左边。他脸色如雪,浑身乱抖,双眼雪亮,双拳捏紧,高举过头。

“上帝把你的灵魂打进地狱,海狼,下地狱也便宜了你,你这个懦夫,杀人犯,猪猡!”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我大吃一惊,等着他被马上打死,但海狼却没有灭掉他的念头。他只慢慢地踱到舵楼楼梯口,手肘在船舱角上,低下头,沉思地、好奇地俯视着那壮怀激烈的小青年。

被小青年指着骂,对他可是头一遭。在水手舱的舱口盖前,水手们畏缩地挤作一堆,看着,听着。猎手们也在“狗窝”外胡乱地挤在一块,里奇破口大骂着,那些人不再做鬼脸了,他们开始害怕起来。倒不是怕那小青年的话,而是他吃了哪颗豹子胆。竟然敢到海狼的尖牙边,去扯狼胡子,这仿佛是幻觉。我对那小子由忧生敬。他身上勃发了永生的辉煌;犹如远古的先知,谴责着不义,征服了肉体的畏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