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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马莎

我的同伴不动不出声地看着她。这时,我心头浮起一个念头:即使我对她外甥女的过去一无所知,我也可以从她脸上看出来了。无论是从画上还是在现实生活中,我都没见过那样打动人的恐怖和同情交加的情形。他颤抖着像要跌倒一样;他的手——因为他的样子让我发慌,我就去摸他的手——冰凉。

“她神智不清,”我小声对他说道,“不久,她就不会再这样说话了。”

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他的嘴唇动了动,好像认为他已经说了一样;可他只是用手指了指她。

这时,她又哭了起来,伏在我们前面把脸藏在石头中间,像一尊象征失败和耻辱的卧像。我知道,只有等她不再这样后才能和她说话,所以他想去扶她起来时,我坚决地拦住了他。在她平静下来前,我们不声不响地站在附近。

“马莎,”我俯下身去,一面扶她,一面说道——她大概想站起来离去,可她太软弱了,只好靠在一只船上,“你知道这是谁——那个和我在一起的人是谁?”

她软弱地答道:“知道。”

“你知道我们今晚已在你后面跟了好久吗?”

她摇摇头。她既不看她,也不看我,只是很感到羞耻一样地站在那里,一手像失去知觉的地抓着帽子和披肩,另一只手握成拳支着前额。

“你平静点了吗?”我说道,“可以谈谈你在那个雪夜里那么关心的事了吗?我希望上天还记得那事!”

她又呜咽起来,不知说了些什么为我没把她从门口赶开而谢我。

“我不要为我自己辩护,”她停了一下说道,“我坏,我不可救药。我没任何希望了。可是请告诉他,先生,”她已经避开了他,“如果你能对我宽厚点,告诉他我决不是他不幸的原因。”

“从没人说你是那原因呀。”我马上以诚待其诚地说道。

“如果我没认错人,”她断断续续地说道,“那天夜里,她那样可怜我,体贴我,那么仁慈地对待我;不像别人那样躲着我,而是那么帮我,在那夜来到厨房里的人就是你!是你吗,先生?”

“是我。”我说道。

“如果我有什么对她不起的事存在心里,”她神情可怕地看着河水说,“我早就跳进水里去了。如果我和那事有半点牵连,我在那冬天连一夜也熬不过。”

“她逃走的原因已很清楚,”我说道,“你和那事毫无关系。我们完全相信,我们知道。”

“如果我过去心底更好,我会对她有助得多!”那女孩悔恨万分地说道,“因为她一直对我很好!她总那么和气地对我说话,那么不抱成见。既然我分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难道我想把她弄成我那样?我失去了一切使生命宝贵的东西时,最使我难以忍受的是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皮果提先生站在那里,一只手放在船的边沿上,双眼往下看,另一只手则捂住了脸。

“在那个雪夜之前,我从本镇的什么人那里听说了已经发生的事,”马莎哭道,“令我心中最苦恼的念头是人们会记得她曾和我很好,人们会说是我引诱了她!上帝知道,只要她能再获清白,我宁愿去死!”

由于她长期以来已不习惯克制自己,那悔恨和悲哀的迸发之强烈令人感到可怕。

“死,算不了什么——我能说什么呢?——我想活!”她叫道,“我想在那凄凉的街上活到老——在黑暗中走来走去,遭人恨,讨人厌——看太阳在黯淡的一排排房顶上出现,回忆正是那太阳曾怎样照进我的卧室,把我唤醒——只要能救她,就这样我也愿意!”

她倒在石头上,两手分别抓着些石头,紧紧地握着,好像要把这些石头揉碎。她不断扭动身子,两臂往前伸直了转来转去,像是要遮住眼前那点光线;她低下头,好像那里的记忆太重了,她支持不住了。

“我该怎么办呢!”她绝望地挣扎着说道,“我对自己是一个孤单单的祸害,我对我接近的每一个人都是活生生的耻辱。我怎么能这么活下去呢!”突然,她向我的同伴转过身去。踩死我,杀死我!当她是你的骄傲时,如果我在街上碰她一下,你都会认为我伤害了她。你不能相信——你又为什么要相信——我说出的每一个字。就是现在,如果她和我交谈过一句,也让你蒙上奇耻大辱。我并不怨恨。我并不说她和我一样——我知道我们中间有很大的距离。我不过头顶我所有的罪恶和不幸说我的灵魂感激她,爱她。哦,不要以为我所有的爱的力量已荡然无存了!抛弃我,像全世界做的那样。因为我堕落成这样,因为我曾认识她,杀了我吧;可是不要那样看我!”

她这么发狂样地请求他时,他仔细朝她看;她安静下来时,他轻轻把她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