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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劝得恶人迷途返,愿将自己血流干(1)

纵使生命的赠与已被摈弃,

纵使流血的心儿也被捏碎,

纵使被弃的人已走向墓地,

上天其实并没有把他忘记!

上帝已经记下了每个苦难的日子,

数清了受苦人落下的每一滴泪珠;

您长年给上天的祈祷将得到报偿,

因为上帝的子民在这里为他受苦。引自布赖恩特(William Cullen Bryant,1794——1878,美国诗人)的长诗《祈祷是他们的悲歌》。

最漫长的路必有个尽头,最黑暗的夜晚也必会天亮。恶人的每一个残酷无情的瞬间,使他的白天加速走向永恒的黑夜,而使正直的人的黑夜变成永恒的白天。迄今为止,我们一直伴着我们这位谦卑的朋友,一起在奴隶制的山谷中跋涉:起初走过的还是鲜花遍地的闲适原野,接着便经历了心灵破碎、妻离子散的历程,后来,我们又和他一起在一座阳光照耀的岛屿上等待,在那里,那些好心人把他的锁链用鲜花掩盖起来,最后,当人世最后一抹希望的光线,也在黑夜中消失的时候,我们还是跟在他后面,看到大地的一片黑暗中,冥冥苍天上的群星发出多么璀璨的光芒。

现在晨星已经停在山顶的上空,阵阵并非来自尘世的轻风,表明白昼之门已经打开了。

卡茜和爱米琳的逃亡,把莱格利乖戾的脾气激怒到了极点。不出所料地,他把全部的怒气落到无助的汤姆头上。当他匆匆忙忙把两人逃跑的消息向他的奴隶们宣布时,汤姆眼里突然一闪的亮光和举起的双手,并没有逃过他的眼光;他也发现汤姆并没有参加追捕的队伍。他本打算迫着他也参加追捕,不过,根据汤姆那不肯屈服的老脾气,主人命令他参加的任何暴虐的行动,他是不会参加的。在当时匆忙的情况下,莱格利不想把主要注意力放在汤姆身上。

汤姆却留在后面,跟几个跟他学会了祈祷的奴隶一起,为那两个逃亡者祈祷。

当莱格利怀着困惑失望的心情回来时,便把长时间追逐而一无所获的极端怨恨,全部集中到他的奴隶身上。这家伙不是太胆大包天了吗!自从把他买来以后,他不是一直顽固地、坚决地抗拒着他吗?在他沉默的身上,不是蕴藏着一股针对主人的毁灭一切的仇恨之火吗?

“我恨他!”那天夜里,莱格利坐在床上说,“我恨他!难道他不是我的吗?难道我不能随意使唤他吗?我敢说谁也不敢阻碍我!”莱格利攥紧拳头用劲摇着,好像要把手里的什么东西捏碎似的。

不过,汤姆是一个诚实的有价值的仆人,莱格利虽然越来越憎恨他,但考虑到这一点,还是不得不有一点儿节制。

第二天早晨,他决定不说什么,从近邻的种植园集合了一批人马、猎狗和枪支,把沼泽地包围起来,进行系统的围捕。要是这次围捕成功,那最好不过了;要是失败了,他会把汤姆叫来,那时他咬紧牙根,热血沸腾那时,他一定要把他打倒在地,否则……他心里暗自起了杀机。

有人说,主人的利益是奴隶安全的充分保障。可是,当这个狂怒的人在疯狂意志的驱使下,为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会明目张胆地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魔鬼,还会理会别人的死活吗?

“啊,”卡茜通过顶楼那个木节洞眼向外窥探时说,“今天,搜捕又开始了。”只见三四个骑在马上的人,在大屋前面的空地转来转去,一两群拴着皮带的陌生的狗正互相吠叫着,拼命想从牵着它们的黑奴手里挣脱出来。

其中有两个人,是从邻近种植园叫来的工头,其他的几个人则是莱格利从邻近市镇一家酒馆请来的酒肉朋友,为了好玩特地前来凑热闹的。也许,世上没有什么人比这种人更可恶的了。莱格利殷勤地招呼他们喝酒,对那些从其他种植园前来帮他抓人的黑奴也不例外,因为在这种追捕逃奴的活动中,必须使这些黑奴觉得像过节一样快活。

卡茜把耳朵贴在那个木节孔上,借着向大屋吹过来的晨风,她可以听到人们的许多谈话。她听着听着,当她听到他们进行分工,议论着猎狗们的优点,何时发出开枪的命令,以及对抓到俘虏的人的优惠条件的时候,她的脸色不禁阴沉起来,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卡茜退了回来,她合着双手,抬头望着屋顶说:“啊,伟大全能的上帝呀!我们都是罪人,可是我们比世上其他的人干了什么更多的坏事,要遭到这样的对待呢?”

她这样说的时候,脸色和声音惊人的真诚。

“要不是为了你的缘故,孩子,”她看着爱米琳说,“我会走出去向他们投降,我会感谢那个开枪把我打死的人。自由对我来说又有什么用处呢?它能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或者使我回到过去的生活吗?”

还是单纯的孩子气的爱米琳,对卡茜这种阴暗的心情感到很害怕。她不知所措,可是没有回答,只是亲切地拉起她的手。

“不要拉我!”卡茜试图把手缩回来,“你会使我爱你的,可是我从来没想到再爱任何人了!”

“可怜的卡茜!”爱米琳说,“不要这样想!要是上帝给我们自由的话,也许他会把您的女儿返还给您的。我知道,我永远见不到我那可怜的母亲了!我会爱您的,卡茜,不管您爱不爱我!”

这个孩子温柔的灵魂把她征服了。卡茜在她身边坐下,搂着她的脖子,轻轻拍着她棕色的头发,爱米琳看到她那双高贵美丽的眼睛里,已充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