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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个,瞧。”她说着,从他眼皮底下把东西取了出来。

他莫名其妙,在一旁扣包的搭扣,而她却迅速地梳好了头发,然后坐下来脱靴子。她不能再背对着他了。

他茫然、沮丧,但毫无意识,她现在处于优势。她发现他并没有察觉到她惊慌失措的窘态。她的心仍在怦怦地跳个不停。她真傻,怎么会吓成这个模样呢?真是个十足的大傻瓜!多亏上帝赋予杰拉尔德迟钝的视觉!谢天谢地他什么也看不见。

她坐下慢条斯理地解鞋带,他也开始宽衣。感谢上帝,危急时刻已经过去。她差不多有点喜欢上他了,甚至爱上了他。

“嘿,杰拉尔德。”她半带亲昵半带逗弄地笑道,“嘿,你当时难道不知道自己和教授女儿玩的把戏多有意思吗?”

“什么把戏?”他转过头来问道。

“她不是爱上你了吗?哦,天哪,她不是爱上你了吗?”古德伦对他说。她心情十分愉快,神态妩媚动人。

“我不这样认为。”他说。

“不这样认为!”她嬉笑道,“哎呀,这可怜的姑娘现在正躺在床上想你想得发疯呢。她认为你了不起,哦,出类拔萃,超过了所有男人。说真的,这难道还不滑稽吗?”

“有什么可滑稽的。什么地方滑稽啦?”他问。

“得了,你没瞧见自己是怎样一步步引她上钩的。”她半带指责地说。此话击中了他那男子汉的自尊心,“是真的,杰拉尔德,这个可怜的女孩子……!”

“我可没有对她怎么样呀。”他说。

“哦,太丢人现眼了,你那样放肆地抱着她转圈。”

“那是跳休普拉滕。”他咧嘴一笑回答道。

“哈,哈,哈!”古德伦狂笑起来。

她的嘲笑声使他毛骨悚然,浑身肌肉一阵痉挛。他睡觉的时候缩着身子,浑身好像憋足了劲。不过,那只是虚劲。

古德伦睡得很熟,因为她赢了。突然,她猛地惊醒过来。朦胧的晨光从矮窗射进,照亮了小木屋的每个角落。她抬头就能看见下面的山谷。晨曦给雪地抹上了一层淡红色的霞光,宛如一个若隐若现的仙境。山坡底下长着一圈松树,一个很小的人影正在这微明的山谷里走动。

她看了一眼他的手表:7点整。他仍在呼呼大睡,而她已经完全清醒,这简直让人害怕、难熬。她躺在床上看了看他。

他筋疲力尽,垂头丧气,睡得很死,她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直到现在,在他面前她仍感到害怕。她躺在床上,心里想着他。他是何许人?在这世界上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他意志坚强,办事有主见。她想起他如何在短短的时间里就组织和领导了矿上的那场革命。她明白,不论他碰到什么问题,遇到任何棘手的困难,他都能克服解决。如果他拿定了主意,就会把它贯彻到底。他有拨乱反正的能力。只要让他控制住局面,他就能作出必然的结论。

有好一阵子,她踌躇满志,浮想联翩。杰拉尔德富有坚强的意志和了解现实世界的能力,应该让他着手解决当今的问题,解决现代世界中的工业化问题。她知道最终他一定会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改革的,一定会重新组织工业体系。她知道他有能力做到这些。作为一种工具,他做起这些事情来驾轻就熟,无与伦比。她还从未见过有哪个男人像他这样有潜力。他并未发觉自己的能力,可是她却看得一清二楚。

只需给他套上辕架,只需把任务交到他手中就行了,因为他本人毫无意识。分配任务的事她行。她可以和他结婚,为了保守党的利益,他可以进入议会,解决劳工与工业之间纠缠不清的冲突。他是那样无所畏惧、专横。他知道无论是生活中的难题,还是几何中的难题,都没有解决不了的。他会置一切于不顾,专心一意地为解决这些问题而奋斗。他很纯真、非常纯真。

她的心跳得很快。展望未来,她不免陶然若醉,飘飘若仙。他将成为一个和平的拿破仑,或是和平的俾斯麦——而她就是站在他身后支持他的女人。她读过俾斯麦的书信,很受感动。而杰拉尔德将比俾斯麦更自由、更无畏。

但是,甚至在她躺在床上满心欢喜地编织着未来,沐浴在奇异、虚假的人生希望之光中时,某种东西似乎突然揪住了她的心,一种可怕的、愤世嫉俗的感觉像狂风一般吹进她的玉体。每样东西似乎都在嘲笑她,因为每样东西最终都透出讥讽的味道。每每当她对不可否认的现实感到一阵剧烈的痛苦时,她便意识到希望与理想正在嘲弄自己。

她躺在那儿看着熟睡中的他。他相貌堂堂,是一件得心应手的工具。在她心目中,他是一件完美、不具人性、几乎是超人的工具。将他作为工具的想法强烈地吸引了她。她真希望自己就是上帝,把他当做工具来使用。

与此同时,脑中又闪现出一个带有嘲弄意味的问题:“这个工具又能派什么用处呢?”她想起了矿工的妻子,她们的亚麻油毡,带花边的窗帘,以及靴带系得高高的女孩;她想起了矿上经理的妻子和女儿们,她们的网球聚会和在社交界内互相倾轧,争出风头的丑剧;她也想起了肖特兰茨及其毫无意义的声名,一群无足轻重的克立克们;还有伦敦、众议院,现存的社会阶级。天哪!

尽管古德伦还年轻,她已触摸到了整个英国社会的脉搏。她不想在这个社会里出人头地。她知道,像她这样一个度过了无情童年,从而染上玩世不恭态度的人,要在社会上功成名就就意味着要改头换面,其好处仿佛就像拥有一枚伪造的两个半先令,而不是一枚伪造的一便士。整个货币价值都是虚假的。然而,像她这样玩世不恭的人当然十分清楚,在一个假币泛滥的社会里,一块一金镑的假硬币要比一个一便士假币强得多。但是,不论自己贫穷也好,富有也好,对这两种假币她都不屑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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